“酒来了~客官请慢用!”店小二一声吆喝,将一个酒壶小心地摆在饭桌上。
“查兄,三年不见,不知现如今在哪发财啊?”一个红面长须的胖子示意小二退下阁楼,为他对面的少年公子倒上酒,又为自己也倒上酒,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罗兄说笑了,小弟哪里有什么生意,无非是奉家父之命,去泰州看看外公。”查公子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此信是家父写给淮安县令大人的,闻听罗兄正在县衙当差,还烦请代劳一趟。”
罗万看了看信封,面露难色,“查兄啊,你也知道,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就连我们这些当差的也不是每日都能见到......”
查公子迅即掏出第二个信封,压低了声音,“家父特意嘱托,淮安的友人,他老人家不曾遗忘。”
罗万接过信封,是一沓银票。他快速将银票取出,将信封放在烛火上烧了,大笑道,“查老太爷是个识时务的人!小可明日便上县衙面见老爷!”
二人酒至半酣,忽听得窗外锣鼓声渐起,便找来店小二询问原因。
“二位爷,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听说就连花满楼的婉儿姑娘,都跑出来看灯了。”
“婉儿姑娘是谁?”查公子问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的我是没这等福分,只听那消受过的人说...”店小二说到此处,故意压低了嗓音,却掩饰不住自己的眉飞色舞。
“油腔滑调!”二人不禁哈哈大笑,赏了钱之后便携手走下酒楼,来到纷繁的灯会上。
华灯初上,运河边人头攒动,各色小吃、杂耍也开始卖力吆喝。查公子对这些却毫无兴致,他东张西望,四处搜寻着所谓“婉儿”的蛛丝马迹。可大街上的,不是荒野村妇就是白发老妪。
“查兄,那小二果然没说错,花满楼的轿子就在前方。”罗万向查公子指到。
之间远处一乘小轿缓缓挪动着,轿帘禁闭,只有侧面的小窗上挂的是半透的细纱,查公子尽力凑近的去瞧,也只见到一个模糊的侧影,那道倩影只是一闪而过,却在查公子心里刻上了深深的一道印记。
“快看,那就是花满楼的婉儿姑娘,谁能见她一面,真是做鬼也风流啊!”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聚拢过来,对小轿指指点点,男人们纷纷不自觉的流露出艳羡。
五日后。
“查公子来了,快请坐,梅香,看茶!”肥胖的老鸨见到查公子,大声招呼着下人。一个名叫梅香的小女孩连忙过来,为查公子倒了茶水,并上了一盘瓜子点心。
“何妈,不劳烦了。”查公子刚略微一坐,就急不可耐的在花满楼大厅里踱步,他猛回过头问道“今日婉儿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别急啊,公子!婉儿姑娘前些日子外出看花灯,偶感风寒,还需要调理,眼前是水米难进,昨天来的时候不是告诉您了吗。”何妈端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要不您见见我们这别的姑娘?前些日子我们这来了几个姿色上等的,我叫出来让您看看...”
“非婉儿不见。”查公子掏出一锭大银,“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好说!”何妈立刻愁云全无,拿上银子,叫小伙计带查公子前去后院。
伙计带查公子七拐八拐,穿过好几条长廊才到了后院。他停在院门口,轻敲三下门,不多时,一个小丫鬟开了门,引查公子进院。
这是一间独立的小院子,假山、溪水、花圃一应俱全,院内有一个二层小阁楼,雕梁画栋,精美至极。丫鬟领查公子上了二楼闺房,说姑娘正在房中抚琴,请公子进屋。自己则在门外垂首而立。
查公子推门而入,淡淡的琴声从深处传来。循声望去,婉儿正对着查公子,一面抚琴,一面浅浅的笑着。
查公子意识中关于婉儿的任何幻想、任何只言片语的印象此时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无限的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四肢僵硬,手脚出汗,动弹不得。房间内点着的熏香,更令他昏昏沉沉,不知所措。
婉儿见状,轻启朱唇,说道,“公子尊姓大名?”
查公子连忙下拜,“查瑞安拜见姑娘,能与姑娘共度良宵,实属三生有幸!”
婉儿连忙起身将查公子扶起来,感受到婉儿细滑冰凉的肌肤,查公子再也抑制不住,翻身抱起婉儿,两人共入罗帷。
如此便过去了十多日,查公子每日与婉儿共度良宵,心无旁骛。
转眼间二月已至。这天二人正在房中叙话,偶然间,查公子问到婉儿的身世,不料婉儿竟大哭起来,一开始是止不住的啜泣,后来变成撕心裂肺的大哭,哭的查公子不知所措,只得连连道歉。
过了许久,婉儿才慢慢恢复,她站起身向窗外望去,确定门口没有人偷听,才向查公子娓娓道来。
原来婉儿本姓胡,其父胡庸是高邮知州,八年前,因得罪了魏忠贤而被革职抄家。情急之中,胡庸赶忙托管家胡春,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往宿州的旧友家,自己却因来不及逃走而被捕。谁知逃亡路上,胡春竟勾结了几个专做人口生意的贩子,将只有十岁的她卖到了淮安花满楼,从此再也没有逃脱。
一开始,何妈也是像亲闺女一样养着她,给她吃穿,请人教她弹琴、作诗,直到十四岁。十四岁的某天,何妈瞬间翻脸,要她拿出这四年养育她的全部银子,两千两,不给就要接客,不接客就没有饭吃、还要毒打。因为受不了何妈的逼迫,她被迫改名婉儿,并且逐渐成了淮安当地的头牌,直至今日。
查公子听罢,不禁感叹道,“原来姑娘是如此的苦命人,那姓何的老鸨子,直教小生怒火中烧!”
“妾只盼有向公子一样的人物陪伴左右,此生无憾矣。”婉儿叹息道,“公子,若早日相遇,你我尚且能有因缘一场,时至今日,木已成舟。”说罢,她缓缓走向琴架,奏起了自己平日最喜爱的曲子。
一曲终了,查公子猛然站起身,对婉儿说道,“婉儿,你且在此收拾细软,小生去去就来!”
“公子可是去何妈处为妾赎身?”婉儿连忙问道。
“正是,你且放心,纵然散尽家财,小生也要保你出来。”
“不可鲁莽,”婉儿奔过来拉住查公子的手,轻声说道,“倘若公子一时凑不齐钱财,何妈定会对我严加看管,不许我们见面。那可如何是好?”
查公子略微沉吟,“走为上计!”
二人略作商议,决定连夜出逃。
当晚,二人照旧要求丫鬟摆酒做菜,做出纵情声色的样子。三更时分,婉儿打包了金银细软,扎了头发,换上查公子的一件衣服,打扮做客商的样子,趁下人熟睡,悄悄打开门闩,跳墙而走。
查公子离开花满楼后,径直朝罗万的家而来。可罗万家却大门紧锁,敲门也无人回应,听到远处巡夜兵丁的马蹄声,两人只好躲在深巷里,在墙角捱了半宿。
捱到天亮城门打开,二人便快步出城向南,往九江府查公子老家的方向而来。
天一亮,花满楼就炸了锅,何妈连忙叫伙计们找来四匹马,四辆车,几乎出动了所有的伙计,分四面八方追来。
时至中午,婉儿和查公子便歇在一座破庙里走不动了。原来婉儿这样的弱女子,从未走过长路、出过远门,纵使心里有千万个想要逃离的想法,腿脚的酸痛却驱使她不得不停下。当下二人腹中饥饿,只得取出昨晚房中的糕点馒头,胡乱吃了些。
“婉儿,我且使这盛馒头的木匣去外面打些水来喝,等到了前面村子,再找住处吧。”
“公子把庙门掩上,早去早回。”婉儿靠在一个破蒲团上,不住地揉着腿脚。
查公子取了木匣,循着声找到半里外的溪水。灌了满满一匣水,抱着向小庙走来。
行至庙门旁,隐隐听得里面有马匹嘶叫的声音,查公子赶忙放下匣子,顺着土墙的缺口向内望去。只见三五个彪形大汉正围做一团,将一个女子捆在马背上,而那女子正是婉儿。
查公子瞬时呆在原地,他慢慢将头缩回墙角下,俯下身子,却感觉有人拍他后背。
还未转身,一根棍子就朝他头顶击来。
不知过了多久,查公子慢慢苏醒过来。他还在破庙里,只是手脚都被捆在了柱子上,他感觉浑身疼痛,头顶更是有如火烧般的刺痛,脸上和嘴角还在滴水,显然是刚被人泼过。
“醒了!”几个大汉纷纷围过来,为首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上前,用力托起起他的头,“胆子不小啊,敢私自偷花满楼的姑娘出来。”
“婉儿是自愿跟我走的,不是偷。”查公子虚弱的说。
随着“啪”一声,查公子的腿上多了一道鞭痕。
“这位年兄,不要乱来,在衙门当差的罗万,是我把兄弟,得罪了他,你们都没好果子吃!”查公子咬着牙说道。
大汉迟疑了一下,望向身边的一个小喽啰,小喽啰贴耳对他说了什么。
“小公子,挺会找人啊!但是罗总管现在跟县令老爷去府上办事未归,你的话我们没办法证实。”大汉说道。
此时,在一边翻找查公子包裹的一个小喽啰,给大汉递过来了一封书信。
“大爷,此是我家家信,与此事无关,包里还有些散碎银子,都是几位爷的,放我一条生路吧。”查公子自觉双腿打颤,胳膊也使不上力,若不是绳索捆住,早已瘫坐在地上,就连说话声音也带着哭腔。
大汉见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没骨气的!既如此,我便实话与你讲,我等都不是花满楼的人,只是受雇追凶。你既然能通书信,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兄弟们没有别的要求,一千两银子,保你安然无恙。”
“小生可修书一封,与此信同送往泰州我外公处,他老人家定会把银子奉上。”
那大汉便叫一名心腹小喽啰前去送信。庙中无纸笔,查公子就用麦秆蘸着炉灰,在信封背面草草写了几句话,又叫送信人取了帽檐上的一颗玉石作为证物。
第三天拂晓,查公子尚倚坐在柱边打盹,就被一阵喊杀声惊醒。
只见庙中的几个大汉快速起身,抄起兵器向外冲去,与来人扭打在了一起。未过多时,胜负已分。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快步走进了小庙,为首的正是泰州外公家的武师刘三。众人见查公子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连忙赶过来割开他身上的绳索。
“刘叔!”查公子见救兵已至,与刘三抱头痛哭。
“孩子,你受苦了。你外公一见到求救信就把那送信的小贼关押起来,随即让我们几个人星夜兼程,救你回去,你安全了,跟我们回家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查公子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只是我的伤,恐怕不能即刻启程。”
“这有何难,我们去前方村子里寻个客栈,等伤养好了再出发便是。”刘三说道。
一行人迤逦南行,包了一家客店住下。如此住了十日左右,只等查公子伤势好转便出发回泰州。
淮安城内,花满楼。
何妈沏上一壶茶,不安地端坐着。
不多时,一个消瘦的身影在伙计的引领下走了进来,细细看来,他长着与何妈相似的面容,只是一个极胖,一个极瘦。
“大哥,别来无恙?”何妈站起身,将自己的哥哥何均让到了上首。
“不如你的生意红火啊,”何均喝了一口茶,说道,“你我就不需要寒暄了,说吧,深夜见面所为何事?”
“大哥,您这话说的,没什么事就不能叫您过来喝茶了?”何妈细眉微挑,叫丫鬟端过一个木盒来,献至何均面前。
何均不动声色,打开木盒开了一眼,又迅速合上。
“何人?何事?”“婉儿。”
“不是追回来了?”
“可她那个相好的,跑了。”何妈沉下脸来。“城南土地庙,震三江那伙人一个没留,全都...”说着,她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哦?”何均放下茶杯,略做沉思。“何人如此大胆?”
“哥,花满楼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我在明敌在暗,况且老爷外出未归,此时不宜出击搜寻。”何均抬手止住了何妈的话,沉吟道。
“倘若那位公子必定会再次前来掳人,又当如何?”
“那便瓮中捉鳖。不过,何以见得?”
“大哥还是年老了。二十出头的公子,能放得下色欲的,十万人里也不出两三个。”
何均看着木盒,一言不发。
“事成之后...”
“你我兄妹,不必。”何均抬手,端起木盒扬长而去。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数名衙门差人便开始日夜把守花满楼。
“不可啊公子,此事过后,淮安城内必定戒备森严,不要说救出姑娘了,就是接近花满楼恐怕都绝非易事。”客栈内,武师们纷纷劝道。
查公子把玩着婉儿贴身的香囊,有些不耐烦的说,“死几个泼皮,有谁会注意?况且我熟悉道路,可从后墙悄悄进去,掳了人便出来。”
众人沉默不语。
“怎么?堂堂武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师傅们若是怕死,我自己去!”查公子用力拍着桌子,吼道。
武师们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擦刀的刘三。
刘三收起刀,叹了口气。
“公子,当初你外公从战场上把我救出来,为我治伤,我这条命是他老人家给的,何来怕死一说?兄弟们是担心你的安危,万一出个差错,怎么向你外公交代!”
查公子听了,也不搭话,翻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师傅们,若是见不到婉儿姑娘,就请大家带着我的尸首回去吧!”说罢,他突然拿起床铺上的刀,往脖子上抹去。
刘三见状,一脚踢掉了刀,狠狠的说道,“罢了,去便去,只是一定要周密部署。”
于是刘三扮作客商模样,查公子则和武师们一同换上下人的衣服,一行人趁天黑前进入了淮安城,找客店住下。
罗万的住处依旧没有动静,酒楼的客人们也纷纷传说着县令老爷外出公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甚至有人传,老爷进京面圣去了。
夜幕降临,宵禁开始。
大家换上黑衣,蹑足潜踪来到了花门楼的院墙外。
不远处的正门,两个兵丁正倚着门框打盹。查公子朝阁楼的方向望去,似乎有点点灯火闪烁。
刘三一声令下,武师们依次翻越了围墙。
查公子伤病未愈,只好由一名武师托着翻过墙头,再由另一名武师接住。
“从此处上楼,便是闺房。”查公子悄声说,一边带头上楼,却没留神一脚踩空,摔在了楼梯上。
“是谁?”
旁边小屋的灯火旋即亮起,一个声音问道。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查公子伏在楼梯上,更是大气不敢喘。
小屋开了门,一盏灯笼探了出来,困倦的丫鬟刚走出房门,就被一名武师捂住了嘴,拖到墙边。
刘三冲那名丫鬟做出噤声的收拾,丫鬟点点头,灯笼却失手掉在了地上,燃烧起来。
火势借着院里的花丛和大树迅速蔓延,不多时,已有人敲着锣喊叫着走水。
“上楼!”刘三扶起楼梯上的查公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二楼。
婉儿此时正在房中,听得楼下锣声正待向外张望,只见一群黑色的身影快速蹿到楼上,踹开房门抱起她就向外走。
“婉儿我们来救你了!”人群中夹杂着查公子熟悉的声音。
婉儿来不及回应,懵懂之间已到了楼下。一名武师快速翻过墙头,另一名则蹲在墙边,示意姑娘踩着他的背翻过去。
正当婉儿踩着武师的背,双腿骑在墙头之时,一声巨大的枪响从不远处传来,墙角处的武师应声倒地。
“快撤!”刘三急忙吼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梭镖,蹲在楼梯拐角处寻找开枪者。很快他便借着火势发现了院门口处的一个兵丁,正用力压着火药,准备第二次开枪。
刘三深吸一口气,瞄准了兵丁的头顶,霎时间,那人已中镖倒下。他半蹲着身子观察着,院里还零零散散分布着三五名士兵,迫于火势不能追击,都在低头压着枪管内的火药。
还有两枚梭镖。刘三紧紧攥着其中一枚,捡起地上的瓦片,故意扔向另一方。看到几名士兵注意力被吸引,刘三果断出手,又一名士兵应声倒地。
刘三不敢恋战,连忙翻墙而出,但墙的另一侧却空无一人。借着月色,刘三看到地上有斑斑血迹,顺着墙角一直延伸到远处。他循着血迹前行,在转过了两个街角,拐进一条小巷后停下了脚步,因为里面再也没有月色了。
刘三屏气凝神,探着脚步慢慢向巷子深处挪动。
突然,他的身侧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声音虽不大,在寂静的夜空中却显得格外刺耳。刘三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撤步,“啪”的一声,一颗飞石重重打在旁边的土墙上,留下一个深坑。
“马六,险些伤了自家人!”刘三低声说道。
巷子不远处的墙头上翻下来一个矮小的汉子,正是同行的武师马六。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扇门开了,查公子颤颤巍巍的探出脑袋望着。
原来官兵在院墙外早有埋伏,单等武师们翻下来,就纷纷用弓弩射击。马六和众武师拼死护送,一行人才逃到这小巷中,找到一个没人住的空宅。除去查公子和婉儿以外,前来救人的武师只剩下了三人。
“是个死胡同。三哥,这可如何是好?”
“客栈里咱们还留了一个小九看东西,如果能趁夜色逃回去,明日换了衣裳,兴许能蒙混出城......”
众人正商议间,在墙头暗处放哨的田虎子突然翻身跳下,急匆匆的跑过来。
“听!”田虎子常年烟不离手,因此声音沙哑至极。
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和马蹄声,自巷口的方向快速蔓延过来。
刘三用衣袖揩了揩刀上的血,对早已呆愕在原地的查公子言道:“公子,我们兄弟这几条命都是邓老太公从战场上拼死捡回来的,此番本应护送公子回泰州,怎奈世事难料。。。”
“刘叔,我们都要活着回去!咱们从后墙逃出去!”查公子带着哭腔,摊坐在了地上。
“傻孩子,”刘三指了指院子的后方,“巷口人声鼎沸,后院却鸦雀无声,定有埋伏。”
他看了看一滩烂泥般的查公子,和不省人事的婉儿,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招惹这烟花柳巷!”
刘三、马六、田虎子三人抖擞精神,打开院门,挺刀出战。
查公子瘫坐在院中,眼看着三名武师喊杀出去,又听得一阵火枪齐射之声,知道是大势已去。他爬向不远处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婉儿,想用力翻过她的身躯。
转过来的,却是一张污浊、肿大、丑陋的脸庞。
衣裳没错,首饰也对,这的确是婉儿。婉儿的脸似是被钝器所击,半边脸高高肿起,压迫着另半边,嘴里满是鲜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颗已经歪斜,却仍有粘连的牙齿。
查公子见此情形,不自觉攥住了婉儿的胳膊,却攥了一手血。他掀起衣服一看,婉儿的双臂、双腿、背后、胸前,到处都是刀伤,宽大的衣服紧贴着血肉,难以分辨。有的伤口很深,皮肉向外翻着,隐隐露出白骨。
这位少年公子哪里见过这情形,什么山盟海誓、比翼双飞统统抛在脑后,只剩下凄厉的大喊大叫。
不多时,几个差人踹开了院门,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众人见到查公子疯疯癫癫,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去请了一名管事来。
那名管事来到院中,看到查公子一会哭、一会嚎,便叫士兵准备火枪,自己则擎了刀慢慢上前。
借着月色,他看清了查公子的容貌。
“查公子?是我!”管事猛然间大声说道。
查公子看到此人,霎时间泪如雨下,“罗兄,你让我等的好苦!”
十日后,淮安大牢。
罗万提着食盒,给管事牢头塞了一两银子,笑呵呵的走进了查公子的牢房。
“来了?”
“来了。”罗万取出了四碟小菜,一只烧鹅,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酒葫芦。
“大夫说我伤痛未愈,不便饮酒。”查公子斜躺在床上,一只脚翘在另一只的膝盖上。
“查兄别说笑了,我问过大夫,你的伤没有大碍。来,这可是杏村坊的陈酿”罗万说着打开了葫芦塞,用力嗅着。
查公子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撕了烧鹅腿便啃,一面递过去一个陶碗,示意罗万倒酒。
二人寒暄了几句,罗万看管事的牢头离得远了,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明日升堂,婉儿姑娘的事,均已安排好了。”
“好说,好说!”查公子头也不抬,只顾啃着烧鹅。“罗兄办事,小弟放心得很。”
[if !supportLists]第三天,[endif]淮安县衙。
新上任的知县不耐烦地捋着胡子,催促道:“快些念!”
“是,老爷。”立于一边的师爷清了清喉咙,展开案卷念道。
“匪首刘三等人,于城内聚众造反,对抗官府,共杀害公差六人、兵丁十人,伤人无数。人神共愤,其罪当诛,斩立决!”
“淫妇婉儿,公然勾结刘三等贼人,意图抢占花满楼,妖言惑众,丧尽天良,斩立决!”
“客商查瑞安,年幼无知,误入歧途,后迷途知返,与官府协力破贼,功过相抵。罚银五百两,以抚恤亡魂,下不为例。”
“花满楼许氏,用人不当,管理不严,罚银五十两,下不为例。”
从那以后,花满楼的后院再也没人敢去住,因为传说,每到晚上,阁楼上都会传出婉儿姑娘凌厉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