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1
袁莉在市民政局结婚登记所工作。这天恰好赶上西方情人节,所以整个民政大厅里前来排队领证
的人特别多。
袁莉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整天,结果下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机丢了。
佟立秋正好跟她一个班,说:“要么,我帮你打一下!看有没有被埋在哪堆文件中。”
她说着就掏出手机将袁莉的号码拨了出去。结果语音信息却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佟立秋只好无奈地冲袁莉耸耸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再去买个新的好了。就你那部破手
机,叫我早就扔掉了。”
袁莉看着她好脾气地一笑,没有作声,然后她就自顾自地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埋头整理文件。
袁莉的手机的确该换新的了。因为是初恋男友送的,所以她修修补补用了七八年,一直没舍得
换。今日不小心丢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怅然。
突然听到一阵玻璃门响,就听到佟立秋不耐烦地说:“对不起两位,我们已经下班了。”
“能通融一下吗?我们赶时间。”低沉悦耳的男中音,宛如清泉击石,听在耳中,不觉令人一
震。
袁莉不由得抬起头,一张本来毫无表情的脸孔,突然就像遭到重击一般,顿时惨白得一点血色也
没有。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厚厚的文件。
面前的一对男女,一时之间让她如若木桩,再也动弹不得。
年轻的男子,拥有着一张令人一滞的脸孔,剃着极短的时尚板寸,他浓浓的眉毛飞斜入鬓,高挺
峻整的鼻梁和性感微抿的嘴角,将他整个五官轮廓勾勒得就像刀刻一样棱角分明。一张俊逸的脸
上,一双明如星子的眼眸,完美中流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皮肤白皙,身材挺拔,是个十分难得的俊逸男子。
正是这样一个俊逸的男子,他手轻轻挽着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孩儿。
那女孩也很漂亮。她眉细若弯柳淡如远山,睫毛纤长,双眸明亮,她娇小玲珑的身段穿着件简洁
而带有蕾丝花边的粉色韩式小冬裙,整个人清丽得就宛若一枝水出芙蓉。
女孩漂亮得如此恰到好处,也许就单单为了跟这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成双登对。
袁莉忽然觉得自己举止有些失态。仓皇之下,她匆匆低下头来开始重新整理自己已经整理好的文
件。耳朵里却听到佟立秋对那男子的声音立时温柔了许多:“要么这样吧!把你们结婚登记的资
料先给我,电脑已经被我关掉了。重启还要稍等片刻,要不你们先到那边去坐坐。需要签字时,
我再叫你们。”
“谢谢!不用了。我们就站这儿等会好了。”年轻的男子温婉地一笑,并彬彬有礼地将资料双手
奉上。
佟立秋微笑着从男子手中接过资料,然后匆匆坐回办公桌前打开微机。
大约十分钟左右的光景,两份簇新的结婚登记证,便在她神速般的工作效率中办好了。
男子俯下身来签字时,不知怎的,碳素笔却怎么也写不出字来。
“想是坏掉了。”佟立秋先是一愣,然后望着男子颓丧的表情抱歉地一笑。
“没关系!我车上有。”男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不由分说站起身来就开始向门外走。
“不必了!”佟立秋突然叫住他,回头就喊,“袁莉,把你的笔拿过来用一下。”
袁莉只得硬着头皮将笔送过去。因为离得近,她似乎可以清晰地嗅得到那男子衣服上令人眩惑的
古龙香。这沁人心腑的感觉,是她曾经最熟悉不过的纯粹的味道。
“谢谢!”男人接过笔回头去签字,因为他半垂着头,袁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仍
旧带着六年前她送他的那只尾戒。只是那尾戒表面原本光鲜照人的凹凸不平的花纹早已被无情的
岁月洗噬得面目全非。光秃秃的金质指环戴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显得很突兀。这只指环是袁莉勤工
俭学时所得的报酬为他买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六年了,他居然还在一直戴着它!
袁莉忽然心中一阵刺痛,这种突如其来的重伤仿佛给人迎头狠狠甩了一记耳光。无地自容之余,
她转身匆匆走回自己的办公区,手忙脚乱地打开保险柜。等男子来交工本费的时候,她的心依然
像揣着只兔子,砰砰一直跳个不停。这种不知所措和心慌意乱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看到高大英
俊的洛晨曦——
作者有话要说: 冬冬开新文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撒花——
、偶遇2
那年,她刚刚考上F大。生平第一次怀揣着梦想,独自离开母亲和江南小镇去北方。
在泉城火车站外转公交时,不料三个劫匪趁她打瞌睡,竟将她的挎包洗劫一空。
当时挎包就斜挂在她的脖子上,其间那个专门负责行凶的劫匪,在拽她钱包时的那股狠劲竟将她
甩带出好远。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跌在地上,双膝及胳膊立时被凹凸不平的柏油路刮去了一层
皮,殷红的血泽迅速地渗出来。让她疼得钻心。明晃晃的眼泪在她眼中打着转,可她隐忍着就是
没有让它掉下来。这是她多年来跟妈妈学会的一种孤勇和坚强。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望着三个歹徒仓皇远去的方向慢慢挪到路边。她一边强忍着剧痛,一边
开始低下头来给自己慢慢清理淤血的伤口。
一个双腿颀长的少年,突然骑着山地车宛如白驹过隙般从她跟前呼啸地飞过。不知怎的,冥冥之
中他却又突然鬼使神差地骑回来。
“需要帮忙吗?同学。”一个清扬婉转的声音,带着一丝青涩,突然轻轻地敲动了人的耳膜。
袁莉怀揣着少女应有的羞涩缓缓地抬起头。她迎面撞上一双亮如星子的眸子。正是这样一双绝世
无双的眼眸,熠熠生辉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整个灵魂从此载入了万劫不
复的境地。
后来,洛晨曦陪她去医院包扎了伤口,然后又带她到附近的派出所去报案。
在回来的路上,通过彼此简短地交流,袁莉得知,原来洛晨曦也是F大的学生,跟她是同一个
系,不过比她大两级。
那天,是洛晨曦帮她预先垫付了六千元学费和一千元生活费,方才使她顺利入了学。
当初如果没有遇到洛晨曦,恐怕袁莉她真得就要自刎济南城了。
后来,妈妈从老家将钱打过来。袁莉从邮局取了钱,连宿舍也没回,她就准备直接去还洛晨曦。
洛晨曦的家就住在市中区一座军区大院里。那一栋栋奢华高档的别墅,掩映在一排排枝叶葱郁的
枫树丛中。在初秋的阳光里,无形之中流露出一种特别庄重伟岸的气息。
大门口站岗的警卫员不让袁莉进。袁莉只好借了警卫室的座机给洛晨曦打电话,然后自己就站到
大门外的枫树下面去等他。人行道边的花池中,稀稀疏疏植着几株扶桑,姹紫嫣红地开得正旺。
袁莉站了没多久,突然感觉像是有东西轻轻打在自己头上。她伸手摸去,却见是那过早凋零的枫
叶。刚刚把它丢在地上,便感觉背后窸窸窣窣的一阵脚步声响。
袁莉转过头,果真是洛晨曦。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裤,正踏着火红的枫叶走来,远远的就开始冲她
微笑:“一定等了很久了吧?”
袁莉素来内向。第一次与这样一个俊逸男生近距离接触,她俊俏的脸颊倏地红到了脖子里:“没
有,我刚来一小会儿。”踌躇了片刻,方才将手里的信封交给他,“整整七千元,在邮局我刚点
过。”
洛晨曦没有接信封,却先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袁莉却说得极为生涩。心脏也开始砰砰一直跳个不停,就
像她刚刚做过剧烈运动。
当多年以后,袁莉总是喜欢独自回忆,回忆她初见洛晨曦时的心情,那初熟少女应有的青涩与仓
皇的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偶遇3
一时之间,一对绝美的璧人道过劳烦,领走了结婚证。
佟立秋草草地收拾好文件,兴致勃勃地走到袁莉跟前:“刚才的男人好帅。难道你认识?”
袁莉知道她又患了花痴症,所以连头也懒得抬:“当然不认识。”
在整个结婚登记处,素以八卦女王著称的佟立秋却有点不相信:“那我刚才怎么发现你看人家的
眼神都直了。”
“哪有!”袁莉仓惶地白她一眼,她消瘦苍白的脸颊却突然再度失去了血色。
佟立秋向来粗心大意,所以她根本没有留意到袁莉的变化,她仍是滔滔不绝地继续八卦着:“说
得也是。像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小市民,怎么可能认识他那样玉树临风的高富帅。”
袁莉看着佟立秋载声怨道的表情,感觉很滑稽。心想,八卦女王的美名非她莫属,花痴女王的美
名她更是当之无愧了。
袁莉轧好帐,将钱锁进保险柜,然后她跟佟立秋一同下班走出来。
在大厅门口,佟立秋遇到丈夫张玮开着豪车手捧玫瑰来接她。
袁莉对佟立秋嫁得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如意郎君很是羡慕。
佟立秋就说:“男人就要学习灰太狼,不然立刻休了他。”
袁莉现在租住的房子跟佟立秋住的地方很顺路。佟立秋坚持要载她一道回家。袁莉却说她有电动
车。佟立秋只能作罢。道了声“情人节快乐”,便钻进车里跟丈夫卿卿我我地扬长而去。
同事之间,一句发自肺腑的真挚祝福是再寻常不过的。可听在袁莉耳中却感觉异常刺耳,仿佛就
像是对她刻意的讽刺和讥笑。
袁莉她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幸福。可她一直做不到。生活的艰辛早已将她的斗志磨平。一切美好
的事物对她而言,早已犹如井中明月,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情人节快乐”。她早已不过这样浪漫奢华的节日了。
自从跟洛晨曦分手后。每次过情人节,袁莉的心都会莫名地抽痛。就像知了一样,每年她都要轮
回经历一次兑变的痛苦 。
袁莉望着佟立秋跟丈夫一同远去的方向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儿,然后她穿上大衣却没有先急着回
家,而是骑车直接去了城东的“君悦小区”——
北方二月的夜晚依然让人感觉冷得刺骨。尽管袁莉穿着厚厚的大衣跟手套,她浑身上下终究还是
被呼呼的冷风给吃透了。为了多挣一点钞票,她经常这样被冻得肢体麻木,浑身打颤。
昏黄的街灯下,行人已经寥寥无几。袁莉她驾着车子一路很小心地骑着。她通常像这样下班很晚
的。
家住“君悦小区”的刘淑芬曾是她的前任上司,退休后因中风半瘫在床,唯一的女儿定居国外,
床前一直无人照顾,所以袁莉她自告奋勇地坚持每天去帮两个小时的义工。
刘淑芬知道她有个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的丈夫,所以并不白用她。总是按照家政公司一点五倍的薪
水开给她。
袁莉起初不肯要,刘淑芬便要辞掉她。
两人争持不下,袁莉只好将钱收下。她隔三岔五地在市上买些新鲜水果和《齐鲁晚报》带给刘淑
芬。一则让她消遣解闷。二则以示酬谢。
刘淑芬知道袁莉心地善良,文静乖巧,所以一直带她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两人相处在一起,
彼此都感觉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偶遇4
袁莉租住的房子在城南郊区。一大片黑黑压压,高低不平的棚户区。万家灯火集聚在此,就像是
夜穹下一片闪着波光的无边的海洋。
一家三口,全靠袁莉一人挣钱养家。根据目前的经济状况,她只能租得起这种简陋廉价的房屋。
骑了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袁莉终于从“君悦小区”回到了她的住所——一大片被政府列为极度贫
困的贫民窑。
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子,袁莉感觉整个身体都已经被冻透了。她一边向手中呼着热气一边推着电瓶
车顺着窄暗的街道向里缓缓走着。两旁的店铺都已经早早的打了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家灯还亮
着——
在经过一家炒干货的店铺时,袁莉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买了半斤沙土牌的瓜子。其实,她早就不喜
欢吃这个牌子的瓜子了。可不知为什么,每次逛街,她还总是习惯性地捎带上一些。
袁莉推着车子缓缓地走到小区门口时,两旁的路灯还没熄。突然听到背后一阵剧烈的车响,袁莉
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辆豪华的路虎突然在她跟前悄无声息地停住。
袁莉本能地转过身,忽然如遭了五雷轰顶般愣住。她原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因为五六年了,她
一直在做这样的梦。然而,这次真得不是梦。因为洛晨曦已经从车上阔步走下来。在她扑朔迷离
的眼神中,他拖着颀长的身影向她走来,一直不停地走到她跟前。而且距离近得似乎能够清晰得
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袁莉呆呆地站着一直没有动,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将她的大衣裹得嗤嗤响。吹上去又落下,轻轻地
拍打着她,感觉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正低吟着优美的摇篮曲哄她的婴儿入睡。
洛晨曦曾经说过,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他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他是来报复她的?袁莉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勇气,她推起车子就飞也似地开始向
前逃去。
军校出身的洛晨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拦住她。车轮粘着脏兮兮的灰尘,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
他笔直高档的西装裤上。袁莉惊慌失措地望着他裤腿上浓重的车胎印,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但
洛晨曦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下午在民政局时,也许他就已经认出了她。不然就凭他冷傲的个性,他是不会屈尊大驾向佟立秋
开口乞求通融的。只是她当年狠狠的一巴掌,早已将他们那种难以割舍的深情活生生地斩断。他
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谁也不再欠谁了。
当多年以后,他们再次相遇,袁莉却发觉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恨他。
如今看他抱得美人归,她甚至觉得当初离开他,也许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洛晨曦的妈妈庄文芳曾在六年前就对她说过,只要她离开洛晨曦,洛晨曦就一定会幸福。袁莉只
要他幸福,所以她只能忍痛割爱离开他,哪怕洛晨曦永远的恨她。
深吸一口气,袁莉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她一直认为自己很懦弱。直到现在她才发
觉,其实粗粝艰辛的生活并没有将她击倒,反倒让她更加坚强了许多。
洛晨曦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他一张英俊得让人嫉妒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表情。带
给她的只是一股强烈的莫测高深的窒息感。这种震慑人心的气场,却是他与生俱有的。
他怎么会跟踪她来到里呢?是好奇吗?不,洛晨曦从来不好奇。他也从来不做一些无关痛痒的
事。
袁莉忽然觉得她该说点什么。而不是一味地遇到他就该仓皇得落荒而逃。
当年那个踏着枫叶缓缓而来的白衣少年已经死去。今日的相遇,只不过是狭路相逢,人鬼殊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