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树相同,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尼采
《地底世界》
隔壁向尚帕刚刚捉了很多的蚯蚓,我们都很羡慕,这些足够他在窝里吃上一周。
我们在湿润的泥土里爬行,拨开垂下的藤蔓寻摸着了一个石块少的地方,依偎着盘了下来。
我是向尚帕唯一的好朋友,因为大家都觉着他脑子不正常所以不爱跟他玩,只有我没骂过他是傻逼。
其实我心里也觉着他不正常,但我嘴上不说。
毕竟蚯蚓可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向尚帕攥着手里的蚯蚓往石头上掼了两下,一股脑全扔给了我,自己却拨弄个树根含在了嘴里。
我讨好的冲他吐了吐舌头,把蚯蚓揣在怀里挑出一个扔进嘴里嚼碎,蚯蚓扭动着将血肉带满了口腔,美味的碎肉蠕动着带着泥土的咸味,颇有一番劲道。
蚯蚓好吃在哪,就是咽下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在喉咙里抽搐,直到肚子里碎肉较大的还能滚来滚去,带来全身心的享受。
心满意足的吞下几条蚯蚓,向尚帕还在含着树根发呆。
我拿胳膊顶了顶他,结果蚯蚓不小心掉了两条,这他妈哪行?我慌忙一个大劈叉伸脚踩住,开心的捡起来时正看见他一脸怜悯的望着我。
又他妈是这种眼神。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爱搭理你吗?你老爱用这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谁都是傻逼,你烦不烦。”
向尚帕摇摇头,从身后提出来一只田鼠:“你知道蚯蚓…”
他话还没说完,我便一把扑上去抓住田鼠藏在了身后土中,惊恐的四处嗅了嗅发现周围没人才敢蹲下来。
“你疯了!这是长老才有资格吃的食物,你怎么敢私藏?”我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质问他,但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我的喜悦和占有欲。
田鼠,这可是田鼠!
多么天籁的食物!美味鲜嫩又充满嚼劲的血肉,只有管理我们的长老才能享用,其他人胆敢动一点心思
它的尿液能吸引大把大把的蚯蚓,拆掉它的性器官,至少能抓到够吃一个月的蚯蚓!
“送你了。”向尚帕摸摸我的脑袋,我立马跪下讨好的舔起了他的脚趾。
向尚帕把我拽起来,目光烔烔的看着我:“答应我件事,田鼠就送你了。”
我慌不迭的点头,摸索块石头压在了田鼠尸体上,收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拿手摸了一把。
哦这油光滑顺的皮毛!太幸福了!
“我们不属于这里。”
我疯狂点头,谁知道向尚帕又胡言乱语什么,这个时候赞同就是了。
“我们如何懂得知识?怎么会知道这世界每一样东西的名称?为什么只会语言沟通而总是学不会身体信号沟通?长老管辖地精的规矩是哪来的?我们是怎么意识到自己是人类的?从来没有任何长老教过我们知识,我们哪来的自主观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关与亮与火?”
向尚帕又陷入了癫狂状态,他总是会私下里这样胡言乱语,看在田鼠的份上这次我要安慰一下他。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就是正常的啊,长老说过合理的才会存在。”
“对于世界来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们既然存在,他们就无权决定我们是否合理。”向尚帕坚定的望向我,“这个也不是我们的世界,这里是地下,我们的世界在上方。”
又来了,我“哼哼”了两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我,要出去,去原本属于我们生活的地方。”
谁都知道,穿过泥土之上跟跳入岩浆、招惹毒蜥蜴一样,都是会立马死掉的事,向尚帕又要发疯了。
我并不准备劝他,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哪个地精不害怕,一害怕他自然就会老实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次希望你能看着我出去,去地上。”
“然后告诉大家,那里有光有色彩,那里我们可以睁眼生火,那里有昼夜有日月,有很多不一样的食物和我们望不尽的风景,有飞舞的蝴蝶和奔跑的大象,有跟我们一样的同伴,甚至有海。”
“那里我们平等生活,没有长老决定我们的生死。”
我晓得向尚帕又被哪些石头上记录的故事蛊惑了,为了不让他大声嚷嚷引来长老,满口允诺他这就陪他去。
去之前我撒了泡尿给田鼠做了个记号。
向尚帕带我来到了他挖的洞前,只要再刨开那层脆弱的石块,就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我躲在向上拐的T形角处,这样即使洞破了,地狱的岩浆烫不到我外面的魔鬼也抓不住我。
“我走了。”向尚帕给了我个拥抱,“无论我能不能活下来,你都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也要去地上。”
“哎哎哎!”我一把拽住转身就走的向尚帕,“说两句就得了,还真去啊?会死的!”
向尚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膜已经被自己划开了,被长老发现我也是死。”
地精一旦能看清楚东西,还能叫地精吗。
我绝望的看着向尚帕刨开土洞,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失去这位朋友了。
“即使是在烂泥里苟活的地精,也有欣赏美丽地上世界的权利,即使存在这不能逾越的阶级,我也要爬上去看一看。”
“向尚帕,嘿!向上爬!”向尚帕给自己打着气,捅破了最后一层岩石。
然后死去。
奥那我也有名字了,从此我就叫向尚帕了。
阳关铺设进来,奥原来这就是阳光。
向尚帕翻滚着钻了出去,他开心的尖叫着居然站直了身体,满身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红流血。
他睁大眼睛兴奋的雀跃的看着四周,然后眼睛开始流血失明。
他感受着微暖和新鲜的空气,他抓着草叶塞进嘴里,痛苦并快乐的尖叫着倒在地上。
他的嗓子发出最后一丝悲鸣,嘴角却扬了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胸口炸裂了田鼠那么大的洞。
“呵!这些地精的心脏居然也是鲜红的?”
洞口站着拿着铁棍的魔鬼,他居高临下踩着向尚帕俯视着我。
“回地里去,杂种地精。”
“即使是在烂泥里苟活的地精,也有欣赏美丽地上世界的权利,即使存在这不能逾越的阶级,我也要爬上去看一看。”
我默默念叨着这两句话,转身摸索着离开了。
地精永远不会是地底的杂种。
总有一天,挣扎在泥泞里的我也要爬到地上,站直了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生活。
那些阳光和鲜花我一样要享受。
那些悲痛的奴隶与底层我再也不想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