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母亲节,今天得空,想回娘家,如例行公事一般。
对于母亲,谈不上亲近,也许埋怨更多。埋怨她不让我上高中;埋怨她在我停学的那年非要给我订婚;埋怨她不能给我如别人家孩子那样的亲近,记忆中总是那张风尘仆仆严肃的脸。
埋怨归埋怨,然而他们老了。尤其父亲脑梗后,母亲的负担更重了,难免没有好脸色。
我常常自怨自艾,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和蔼可亲的妈?
近日,母亲血压忽高忽低,对她的担心与日俱增。前天半夜,睡梦中听见母亲叫我的小名,亮亮的应一声“哎……”,爬起来四处寻找母亲,哪有啊?母亲在乡下老家,难道?一种担心的感觉笼罩了我,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半夜两点多,我不能给母亲打电话。心中忐忑着不安,又不能让担心蔓延,只好睁着眼睛到天明。六点多,给母亲打电话,她说昨晚睡得踏实,我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
骑山地车回家,一路上,初夏的微风轻轻吹拂,路边的蔷薇月季竞相开放,那种叫作红叶枫的小树,在微风中招展着它绿得发黄的叶子。这条路经常走,平常总急忙匆匆的,从未顾及过这些美景。今日不急,慢慢的蹬车,慢慢的赏景,看母亲,并不十分迫切。
和往常一样,聊天、做饭、听妈妈唠叨爸的不听话。
妈是焦虑的,自从爸生病以来,她就经常抱怨。从前我还烦,后来明白,这也是妈交流的一种方式,也就笑着任由她抒发小情绪。
中午吃的菜卷,妈又做咸了。妈吃饭口味本来就重,现在似乎更重了。吃完饭,他们示意我躺下歇歇,我却想回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在妈家多停,只消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完成责任一般,就准备打道回府。妈见留不住我,也不再勉强,只说大中午的,路上没人,我骑山地车挺累,执意要送我。
我向来执拗,今天也是如此。道了声走了,就抬腿上了山地车,飞驰而去。或许妈在后边喊我,我已经听不见。有点小西风,我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多了个心眼,大中午的不走小路,奔大路而去。路上人不多,我可以把山地车调成最高档,趁着树阴走,飞驰一般。大约骑了五里多路,有些出汗,也有些累。咬着牙继续往前。
“鲜……”又听见妈叫我的小名,爸骑着三轮车,上面坐着妈,迎着我奔来。他们……
“给你说送你送你,你跑啥?害我们一路的追……”妈显然生气了。我有些不忍,看着爸瘸着腿把我的山地车往三轮上放,我只好妥协。
山地车放在三轮车斗的一边,我和妈坐在另一边。爸在前面把残疾的左手套在左手把上,右手掌着三轮车头,我们出发了。
我斜坐着,给妈一个侧背。听妈断断续续的说话。
“你呀,就是倔。妈知道你怨妈呢,那时候家里不是穷吗?你们姐弟三个,你是老大,妈知道亏了你,那时候不让你上学,是妈不对……可是,后来你不是拗着也上了?咋还这样倔……现在爸和妈老了,你也不要过多的牵挂我们,妈就是这个脾气,你来给你说说,心里就舒坦些……”
我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妈一辈子好强,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错了,现在,她老了,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她的软弱。不想让妈看见我流泪,我把身体扭过去,给妈一个后背。妈后来说的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不再埋怨我的母亲了。
每一个母爱都有缺失,可是,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我她能给的爱,我在这一刻才明白。
三轮车摇摇晃晃,爸开得很慢,就如同过去的牛车,吱吱呀呀的,趁着正午的树荫慢慢走。
终于,我不再流泪,把身体又扭过来,我可以正面的看见我的母亲,看见她的脸上,还有泪痕。我向母亲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我想挽着她的胳膊,我看见妈的眼泪又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