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爸妈都出去打工了,我和我弟弟在家跟着奶奶,爷爷也出门跑生计了,我两属于典型的留守儿童,基本上从记事起就跟着奶奶。
我的奶奶应该属于那种女汉子的类型,一个人能顶半边天,不光要照顾我两,还要忙农活,一扁担能挑一两百斤的大米,双抢的时候,割稻的速度很快,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十分麻溜,忙活一天太累了,在菜园里带一些蔬菜回来简单的做两个菜,然后来一瓶啤酒,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弟都争先恐后,这大概是那时候我们唯一的饮料,我们都说只喝一点泡沫,其实每次都顺带喝了点酒,喝完还舔了舔嘴唇,慢慢回味着,仿佛喝下了整个银河。
那时候经常会有一些小商贩下乡卖冰棍,卖包子,还有拍照片的,拍照片算是很时髦的东西,奶奶平时总是省吃俭用,一块钱恨不能掰成两半来花,我上学时要零花钱是我童年的阴影,要冒着很大的勇气还有很大的失败可能性,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要拍照片。
那时候拍张照片要好几块钱,在那个年代是很贵的,完全想不到奶奶这么精打细算的持家主妇会主动上前去问照相师傅,当时我记得还纳闷呢,不一会儿就把我和弟弟叫过去,拍照片!当时的感觉是蒙圈的,哈哈。
我两也很开心啊,这么新奇的东西,奶奶打量了一下我们,我刚刚玩完泥巴的手还在使劲的搓,奶奶随即叫师傅等我们一会,是的,我们要回去换一身的得体的衣服,其实并不是得体,而是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穿的帅帅的,顺带洗漱一下。
当我们焕然一新的出现了照相师傅的面前,估计他也蒙圈了一会。准备工作好了,接下来就拍呗,不行,虽然师傅看起来的样子属于半路出家的,但毕竟还要尊重这个场合嘛,我们要先取景。
挪了一个位置,往来的人太多,换了一下,哎妈呀,这下完全背光了,又找了一个角度,这也不行,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延伸感,这显示不出专业性,最后终于敲定了,第一次照相如何才能表现出经常照相的样子?奶奶跟我说使劲儿笑就行了,我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随即咧开了大嘴,照相师傅拍完之后,也得意的笑了笑,仿佛大师完成了一幅定会被传世的佳作。
师傅对我们说,半个月后再过来给你们送照片,到时候货到付款,然后我就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恨不能日子过得快一点啊,掰着手指头数着天数,生怕那师傅给忘了或者不来了。
就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照相师傅骑着二八大杠大步流星的过来了,有一种孙悟空架七彩祥云的即视感,至少在我的眼中是这个样子。
哎妈呀,这什么情况,这照片拍的怎么右边电线柱,左边还有极富有乡土气息的尿桶,告诉我你可是专业的摄影师啊,还有我笑的也太不单纯了吧,刚换的牙还没有长齐呢,不过说是这么说,心里面还是美滋滋的,奶奶也爽快的付了钱。
我永远记得,那是1999年的秋天,印象中秋高气爽的一天,那年我七岁,弟弟三岁,奶奶五十三岁,当我不经意间多年以后再次翻看到这张几近泛黄褪色的照片时,我的思绪万千,脑海中浮现了当时的一幕幕。
是如梭岁月太匆匆,依旧当初老颜色,而今唯有人不同,只可惜当初陪伴我两的奶奶已经去了天堂,癌症夺走了她这颗热爱拍照,热爱生活的心,在我十四岁那一年。
往事已矣不可追,这么多年来,我喝过了很多的酒,也有足够多的酒,但是却没有一次喝出那年啤酒泡沫的感觉。奶奶的离开到现在有十年的时间了,您陪伴了我十四年的时间,如今我再用十四年恐怕也难以忘怀,恐怕用我的余生也难以忘怀。
奶奶去世的比较突然,所以没有一张正面肖像照,当时我们只有在她生前拍过的照片里截了张图当作遗照,嘴角上扬,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病痛的折磨,似乎还能喝下一大杯啤酒,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忙着招呼两个玩泥巴的孩子过来拍照片……
愿您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