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戚公子在儿时相遇在一棵枯树下.新识的欢心充斥着心房,却没想到我和他之间有一天也会像这枯树一样,苍白至消逝殆尽。”当我问起隔壁戚夫人,关于她为何每隔一日便独自拄着拐杖往江口大树哪儿去时,她这样回我。
我听了着实莫名的心酸一阵一阵的,良久,未说一句话。
戚夫人,不知哪里人,自我远嫁固城她便在这里;不知姓名,只道自己戚夫人。后来才知她有一个爱人名戚智,遂与他同姓并称为戚夫人。
戚夫人,约莫年事已有耄耋之年,每隔一日便会拄着拐杖去江边那棵大树下,独自坐一日。清晨出发,至夜幕降临时便才归来。
我丈夫和婆婆死在敌军手下,我像是踩了狗屎运,那日在菜窖里睡到第二日天亮,幸存了下来。
那年冬日,固城被敌军占领,戚夫人和同城的人被围在后山脚,城里却是死了不少人。
我终日在菜窖里不敢出去,听着兵马战斗的声音,估摸着我军的兵马已与敌军打了多日连环战,亏得最后还是打退了敌军,我才得以出窖。
城里的人大多死光,就剩了那么几家,我家只剩我,隔壁的戚夫人也活了下来。
那时戚夫人,桃李年华,而我是刚出嫁的小娘子。
那日往江边去洗衣,偶然撞见戚夫人与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坐在江边大树下,依偎在一起。远远瞧着,一个纤弱的身体被另一个壮硕的身体拥抱着,江边的黄昏之光洋洋洒洒的,十分美轮美奂。
那时不禁为戚夫人感到庆幸,以为她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奈何第二日便亲眼看着戚夫人目送着那位将军凯旋归去。
从那以后,至今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将军。而戚夫人又回归了往日的淡漠,人也一下子老去了许多。
我想我从不比戚夫人多什么,我们一样可怜。我被逼嫁至固城稍富裕的地主家儿子,有钱又如何?我不爱我的丈夫甚至厌恶,在他死的那一刻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解脱。我想我反而羡慕戚夫人,她像是心里住着什么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而她就这么独自静静地守了心里的人一辈子,苍老而去,却终不见心上人归。
那样一个人让我感到好奇,直到有一天,我按耐不住着迷的心,找去了戚夫人家。对她说:“你让我很着迷。”她扑哧而笑,我忽觉哪里不对劲,半晌才忙解释:“戚夫人我对你和那位将军之间的故事很着迷。”
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回归平静,走到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嘴上念着:“来,阿暖,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我有些惺惺,准备拒绝离开,却听她又说:“坐下来才能慢慢说呢。”
那一顿饭,我想我注定不能好好享用,我想戚夫人一定是个心能容纳大海的人,一个人咽下那么多苦。我想在她面前我只能算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个有意义的人。
那位将军名戚智,是大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戚智和戚夫人相遇确实在很早以前。
戚智和戚夫人算得是青梅竹马了,早年戚家和她家是固城最富有的人,两人故常一起嬉戏。后来她的父亲做生意出了事,家里的一切一夜间被一扫而空。父母接连逝世,戚家举家去了金陵,见她可怜遂带了她一起。
到了金陵,她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小姐,甚觉自己不配和戚智玩在一起,渐渐疏离。而戚智却是愈来愈靠近她,百般宠爱,甚至不惜和家人作对。
后来如愿的,他们在一起了。
直到有一日,她看到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女人出现在了戚府。
她得知那是平阳侯的女儿平阳郡主,将来很有可能是戚智的夫人。
她承认自己退却了,看了看她,看了看自己。她又开始远离了戚智,她想自己不该成为他光明前途的碍路者。
平阳郡主的到来,让所有人开始拿她比较,甚至有人拿此下赌注。年轻气盛得自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慎被万花楼的老鹄劫至那风烟之地。为了出去,每日想尽办法逃走,却终无果。
她只会跳舞,老鹄便允了让她只做了舞妓,她想这辈子都与戚智不再有可能,终日麻木的跳着舞,因为除了这里,她想她无处可归。
万花楼新舞妓花戚,一掘而起,不到一月变成了万花楼的头牌。
她跳着舞时从不愿看底下的人,直到有一次她被人拉下了舞台,她惊异地看过去,戚智来了。
那时的戚智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只道:“为何?”戚夫人一时无言以对,跑上了楼。
戚智愿赎出戚夫人,被自己拒之门外,她想不必了。
昔日风度翩翩,沾满书香气的戚智开始终日混度在万花楼,也有人开始为他和戚夫人编造故事,闹的满城风雨。
后来,戚老夫人找来了她,她一向尊重戚老夫人,但那一刻她想自己的定位又错了。
戚夫人威严地坐在交椅上,不容人抗拒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我原想若智儿实在喜欢你喜欢得紧,那便允了他,让你做个妾侍。”顿了半晌,轻蔑一笑,又说:“可如今,你这样的女人是实在不配进我戚家的大门了。”
戚夫人似是被人用剪子戳进了心口处一般,剧烈绞疼,委屈眼泪一泄而下,哭到抽搐着说不出话。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地方,但是你要回到固城,答应我不再招惹智儿,远远地,要多远有多远。”戚老夫人又说,起身离开,不容考虑。
她想,即使她拒绝,戚老夫人应会换另一种手段让自己离开。她沉默了。
她一夜之间突然的离去,亦是传的满城风雨,亦或传她离开,亦或传她被官家收做小妾,亦或她自缢了。
她想,戚智是找了她的。她坐在马车上日夜颠簸,她想戚智或许疯了一般地又开始找寻她,或许最后会终归平静。
她回到固城,从前的固城记忆让她获得久违的温暖,这里的一切远比繁华的金陵美好。她开始一遍一遍地找寻他们儿时的回忆,开始喜欢坐在曾经与戚智嬉戏地大树下,静静地回忆往事,想要抓紧往事的尾巴。
奈何日久,那尘烟往事像极了调皮的戚智,在脑海里越跑越远。
直到那日戚智带兵打进固城,大败敌军。他们终于又一次重逢了。
他们彼此不言语,只是互相紧紧的拥抱,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那一日他们做了一切好似夫妻该做的事情。早起做了他们都爱吃的菜,一起牵手溜街,戚智为她买了很多首饰,为她定制了一套锦服,傍晚去了江边那颗大树下。她忽然不想说自己等了很久,因为自己念着盼着的已经来到身边,所有的都值得,不说也罢。
直到黑夜,戚智将自己送回屋,紧紧的拥抱了自己,好似再说什么,但是他心里的声音,她无法再明白。
直到第二日,戚智凯旋归去的时候她才明白,昨夜的紧拥意味着什么。她望着身披铠甲骑着白马远去的戚智,泪溢出眼眶,蔓延至下颚,滴落在胸前,浸湿了厚厚的锦衣。
她开始每隔一日再去江边大树下,因为隔着的那一日,她会做一遍与戚智做过的事情。
在家吃一顿饭菜,踏过每一个他们的足迹,去布行挑选布料。
第二日复又去江边大树下坐着,想沉淀自己,多么想有一日能与那大树、大江,相容。
从那以后,戚夫人去江边,多了一个我。而我坐在大树下,想的却是他们的过往,我曾以为被逼嫁的我是最可怜的,如今再不提起。
我想,上天终究是不公平的,我想为戚夫人追回一个公道。
于是,我离开了固城。千里迢迢,车马颠簸,最终抵达了辉煌的金陵城。
我想不该去找戚智,他连戚夫人心意的万分之一也配不到。于是扮作男人开始打听戚智。
原来,戚智最终是娶了平阳郡主,但从成婚第二日起,他便入了军开始四处踏马平敌,终日已军营为家。
找去了军营,存着侥幸,想看看戚智是否同戚夫人一般,集苍华于一身度日。
远远地,见到了戚智。他依然如我见过那般铠甲并身,手持长矛,只是持着长矛的手似在风中微微颤抖。
“看什么看,军营也是你能靠近的!”两小兵喝令我滚的远远地,说着将我推出军营很远。
小兵见我不再反抗,复又回去站岗,一席谈话却深深落入我心中。我想,戚智和戚夫人是一起的,至少是心。
“诶,小蛐蛐儿,你说咱们大将军打仗可是从来不会停留半刻,打完仗那是速速回营,绝不停留。”
“所以怎么了?”
“你在金陵就不知道了吧!这次在固城,将军可是整整停留了一整日呢!”
“那就奇了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