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的最后,在杨过、小龙女与郭襄之外,
另有三个渊源颇深的人,也造就了一出令人唏嘘感叹的传奇故事。
一灯大师,周伯通,瑛姑。
一灯大师,是“五绝”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当中的“南帝”,俗名段智兴,大理国皇帝。
周伯通,就是那个只老年龄不老心智的“老顽童”。
瑛姑,段智兴的刘贵妃,刘瑛。
杨过为帮人求取九尾灵狐,答应灵狐的主人瑛姑,要帮她找一个人来见,那个人,就是老顽童。
杨过到百花谷见到老顽童,说起此行的目的,是因有旧人想与老顽童见面叙谈。
老顽童一听说“旧人”,便话说在先,全天下自己只有两个人不敢见,
一个是段皇爷,另一个是段皇爷的刘贵妃瑛姑。
老顽童躲着,那层“怕”,不是害怕,而是羞愧!
当年,老顽童曾与段皇爷深爱着的刘贵妃瑛姑私通,
而瑛姑所生下的孩儿,就是老顽童的。
见老顽童怯懦,杨过劝解道:
当年一灯大师抛却帝位出家,不是因为你们对不起他,而是他觉得有愧于你们。
这个“你们”,是指周伯通与瑛姑。
仍是陈年旧事,却不得不提。
那年,“铁掌水上漂”裘千仞用铁砂掌重伤了瑛姑与周伯通所生的、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
段智兴本打算救那个孩子,但在打开襁褓看到手帕上绣着瑛姑对周伯通的情意,“鸳鸯织就欲双飞”的诗句,醋意大发又勃然大怒,任凭那个孩子自生自灭。
段智兴的出手相救,是那个孩子可以存活的唯一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他一刹的置之不理,造成了那个孩子无可挽回的可怜死去,也让瑛姑心中深深烙下了仇恨与怨怪。
有愧,有悔,有憾,有看开与看不开,段智兴从帝王家转向出家。
从此,万人之上的段皇爷,转而成了与古佛青灯相伴的“一灯大师”。
老顽童随着杨过去见瑛姑,而与瑛姑一并等待老顽童前来的,还有一灯大师及其徒弟“慈恩”。
慈恩,也就是用铁砂掌打死瑛姑孩子的恶人裘千仞。
四位故人重逢——
老顽童惊喜地问着瑛姑,孩子头上是一个旋儿还是两个旋儿。
瑛姑激动到不知所措地回应着。
慈恩为自己俗家的孽债而强撑着一口气等待周伯通与瑛姑原谅。
一灯则诸事挂怀又诸事放下地“阿弥陀佛”着。
面对恨了二十多年的不共戴天仇人裘千仞,瑛姑忽然心软了,这仇恨就过去吧!
不是瑛姑对裘千仞心软了,也不是她对仇恨淡化了,
而是她因这仇恨的因果得以在今日再次见到心心念念又一直躲着自己的周伯通......
仇与恩,互相抵消了吧!
得到宽恕的裘千仞,以慈恩和尚的修为在那一瞬间圆寂。
四个人的仇与怨,仇没了。
一向在黑龙潭独居而冷眼看世间的白发瑛姑,在见到周伯通以后,却变得如娇羞的小姑娘。
世人都叫周伯通“老顽童”,只有瑛姑一口一个“伯通”。
旧事重提,总是新伤再现。
周伯通愧说着自己的不是,一灯却以身份“老衲”来回应。
前事,已然成了前世!
世有“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的匆匆,
有“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的苍凉,
有“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的怅惘,
有“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的恍然......
或似梦,或成空,更多的,都只是人的意念。
因为——
有一种过去,永远不会过去,只因当事人不肯翻过那一页。
瑛姑牵着老顽童的衣袖,“伯通”、“伯通”地前后偎着,
只有相思终得见的欣慰,再无半分与爱恋无关的嗔恨。
庆幸!
老顽童这次终于不再顽,他也和世间爱着普通女子的平常男子一样,
抛开了俗世的俗事束缚,决定和瑛姑再续前缘且缘定今生了!
老顽童对一灯大师说:
反正你也无处可去,就我们一起到我的百花谷居住吧!咱们三个一起!做个邻居!
冤家解开已是难事,何况再成亲家!
俗世里,“杀父之仇犹可忍,夺妻之恨不可恕!”
我堂堂一个大理国皇帝,你竟敢和我的贵妃私通,两人还生下孽种......
一灯大师乐呵地恭敬不如从命,一并移居至百花谷。
曾经的情人、情敌与仇人,如今比邻而居,心无嫌隙。
这该是何等的境界才能容得与做到!
放下夺妻之恨,难!
抛却大好江山,难!
与情敌握手言和,难!
然而,这一切竟都在同一个人身上实现了!
有名利权势而能抛却的,谓之“舍得”!
有过三千情丝而能斩断的,谓之“放下”!
有过爱恨情仇而能泯灭的,谓之“释然”!
细想来,若没有俗家的“段智兴”,又怎会有出家高僧“一灯大师”?
要知道——
放下已拥有的容易!放下不曾得到的,却最难!
累人的,往往不是肩上挑,而是心头挂!
段氏一阳指,高在功。
佛家一灯法,深在心。
从“皇帝”,到“南帝”,再到“南僧”,
最俗的世,成全了最深的禅。
欲要出世,必先入世并经世。
欲要大彻大悟,必先大起大落。
在最纠葛的苦痛中,了悟最隽永的清净真理。
修行,便是将所经、所行,以另一个身份旁观总结:
所悔、所恶、所憎、所仇、所痴执,
全都是——既已如此、只能如此、也应如此、本该如此、本是如此!
当“心似已灰之木”,才能“身如不系之舟”。
从此,世外与天中,再无区别!
也由此——死中得生,一世当作两世活。
——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