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悠悠作响,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父亲演奏,因为不练二胡过久,已显得生疏。
父亲是在当兵时学的二胡,只听母亲说过,以前父亲的二胡拉的很好,我当时还问,父亲为什么不教我呢?母亲说,以前生活忙碌,根本顾不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拉过了。父亲节时,我想起此事,便买了这把二胡。
对着曾经翻了又翻的乐谱,父亲静默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岁月的凹痕也舒展了很多,而我,却在这些凹痕中看到了生活的艰辛。父亲书读的不多,听他说他从小就在家里做着各种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是挣工分的年代,他可以说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直到当兵时,才离开家乡。父亲成家的时候,几乎一无所有,所谓“家”,也就是多了一个老婆,就连住所也是在一个表亲的家里。之后,父母除了忙农活,还四处为人劳力,后因母亲体弱多病,生活步步为艰。
面对人生的各种刁难,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放弃,一种是奋力向前。父亲是一个有责任心且不服输的人,自然属后者,他在无比困难的生活中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家,并且让两个孩子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在我看来,父亲似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只是少了高傲,取而代之的是执着。因此,生活的压力使父亲没有闲暇时间去停歇娱乐或是与友欢笑,故而成为寡言少语之人。其实这也是大多数父亲的个性,但我们都能感受到,父亲的爱是很温暖的。
记得6岁时,有一次母亲去县城几日,那时我已上学,不能随去。母亲走第二天我就忍不住思念,我静静的看着专心做午饭的父亲,嘴噘的老高,父亲看我这个样子不太自然的浅笑着说:“想你妈了吧?”我嗯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平时看上去严肃的父亲并没有生气或者不耐烦,而是慢慢把我拉到怀中,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别哭了啊,这不是有爸爸吗,你妈也很快就回来了”边说边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父亲哄我一会,我平静了下来,便去写作业。
吃完饭,父亲去收拾碗筷,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玩耍,倒是自己在屋里看起书来。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叫我出来,我看到父亲手里拿着一个很粗的铁丝做成的弯钩,旁边还放着一个看似较有份量的铁圈。父亲看我出来,便教我用那个钩子推着铁圈走,走了几圈我熟练了,就推着铁圈跑了起来,我玩儿的越来越起劲儿,父亲在旁边也咧着嘴跟我一起笑,还不时的提醒我小心别摔了。那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跟父亲玩的这么开心。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真是挺难为父亲的,我想,他应该是费了很多心思才想到这个招数来逗我开心,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那套铁环我玩儿了很久,我记得当时玩儿这个的大多都是男孩子,但我似乎比男孩子更喜欢它,因为这是我成长六年里父亲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觉得很珍贵,直到我上中学时它还在。不过现在可以说惭愧了,因为从我上大学离开家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它,我想应该已经不在了,或者在某个角落里,但不管在哪里,我已把它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父爱是无声的,他也许不会跟你说很多话,但他的内心是很在乎你的;他也许不会夸赞你,但在他眼里你是最棒的;他也许不会告诉你“做事要有始有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但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勇敢和执着,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父亲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反倒很支持我们的学业。可我知道苦力是不值钱的,靠东求西借来支付我们的学费,父亲的压力一定很大,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终有一天墙会倒塌。所以在初中二年级时我便有了辍学打工的想法,因怕父母生气一直没有提及。
有一天跟同学发生冲突,被骂了“乡巴佬”,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跟同学打了一架后离开了学校。回到家,第一次跟父亲撒了慌,说学校下午放假。我给父母留了一封信,信中说明了我的想法“我不想看到父母如此劳累,更不想在别人鄙夷的眼光中生活,我要离开这里,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最终,父亲在大姨家堵到了我,因为当时我想悄悄的看望一下姨妈一家再离开。
我终究没有逃过一劫,回家后被母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最后父亲的一句话,让我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他说:“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这次避开了,下次遇到了还会想着避开”。看着因担心而更加苍老的父亲,我开始深切的自责,我仿佛看到他伏在自行车上拼命的往城里的学校赶,20公里的路,焦急的寻找,那陷在皱纹里的,不是灰尘,而是我懦弱的证据。
我是应该惭愧的,想想父亲的一生,我有什么理由逃避一个小小的问题呢?他本来可以不那么累供我们读书。但他为了让我们以后生活的更好,自己却一直默默的不停的挥洒着汗水,所以我说父亲是执着的。
说起执着,我又想提起一件记忆犹新的事情。那时我大概十岁,一个麦子熟了的季节里的一天,我和父亲拉着小黄(我家的牛)去地里拖麦子,回来的路上,小黄不知道撒什么癔症,突然停在那里不走了,两扭三扭就脱了鞍。父亲赶紧拉住它,但怎么也上不了鞍,它也不跑,就一直拉着父亲转圈,我想上去帮忙,但父亲怕伤到我,就喊我离远点。
我在边上看着他俩一直转,禁不住笑了起来,父亲也笑了。父亲一边训它,一边使劲拉它,经过几分钟周旋,最后小黄终于妥协了。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笑着。父亲挽起裤角,我看到了他腿上有一道伤痕,明显是在跟小黄交战中被镰刀划伤的,我顿时没了笑容。父亲看我紧张的样子,说“没事,这就划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跟我较劲,它还太小,呵呵!”我被父亲的幽默逗乐了。
父亲始终就是这样,只要认定的事情,就必须做到底,不管是非做不可的还是可做可不做的,即便会受很多苦,但他永远没有抱怨。看着小黄那自在的样子,我狠狠的打了它一巴掌,它不屑的摇摇尾巴,我的手却麻的透骨。
转眼我已走上社会多年,岁月在父亲脸上留下的痕迹更深了,也显的更加平静。我相信我继承了父亲的勇敢和执着,但他年轻的容颜将会离我越来越远。树叶虽黄,但琴声未哑,尽管保留一份好的心情吧,这将会成为人生路上披荆斩棘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