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渊今日已成浅滩,世间万物变幻莫测,拙著中记录的日本今日之像,若能成为后人的谈资,亦不胜荣幸。
而我却是闲云野鹤,既无义务也无责任,若要选择一个不露面、不花钱、无须他人陪伴、孑然一身、自由自在的度日之法,市内散步无疑是最佳方案。
一群男男女女的乌合之众聚在戏院里,只要对外宣称这是“艺术”就不乏看客。只要利用农村中学生的虚荣心,邀请他们投稿,就能轻而易举地创办文学杂志了。以慈善和教育的美名为借口,逼迫势单力薄的艺人们廉价演出,接着强行卖票,再通过舆论造势获取巨大利润。如今的富豪们也已放弃了人身攻击,先是沽名钓誉,待腰缠万贯时再伺机摇身一变,成为高雅的绅士,不久后就能顺利成为国会议员。
有时伪装出恬淡洒脱的样子,实则心底隐藏着无尽的绝望。
近代人所推崇的“便利”其实最是无趣。
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急切地肆意糟蹋世上唯一的本国珍宝,这是何等可笑的小国愚民行径。不觉间竟如愚痴之人般唠叨了诸多闲事,世事本无常,任它随风去,我又何必为着这些无谓之事一味絮聒,惹人厌烦呢,还是继续独自一人穿着晴日木屐默默走街串巷为好。
一条小巷,就是一个小说世界,深刻的滑稽情趣隐藏于难言的悲哀之中。但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低俗,又与构成这个世界的格子门、阴沟盖板、晒物台、栅栏门和防护栏等十分协调。从这一点来看,不得不说巷子就犹如一个在艺术层面上达到浑然协调的世界。
论思考的愚蠢程度,无人能及如今的执政者。若说东京的城市风貌有碍全国之观瞻,与其拆除贫民窟,倒不如先把城中遍布的铜像清理干净。
黯然的贫贱小屋也可享受月光之明亮。一味悲愤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复之地,绝非贤者之所为也。
那时我喜欢随手记笔记,但后来,我将那些手稿与各种废纸一起捆成一捆后尽数扔进了大川河。如今只要下雪,脑海中就会隐隐浮现那晚的情景,那个热情淳朴的时代,以及早逝友人的面孔。
回忆将现实的我带入梦境,让我陷入因无法到达奢望的彼岸而生出的绝望和悔恨的深渊……回忆,真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愁叹的谜之女神。
我已近古稀。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不得不活到七十岁,成为一个遭人厌弃的糟老头,我不想活到那一天。话虽如此,若命中注定今夜入眠后便再无苏醒之日,那我也定会惊惧悲伤的吧。
活着的时候,我对寂寞无比依恋。正因有了寂寞,我的生命才有了一层淡薄却不容忽视的色彩。我希望自己死后也能拥有同样的淡薄色彩。这样一想,我觉得自己也许能在黄泉彼岸与曾经爱过的女人,或那些分手后早已忘却的女人重逢。
原本姑娘还担心回去晚了又要挨继母骂了,所以想着快点回家,不过既然晚也晚了,反而释然了,她摸了摸被雪打湿的银杏髻,然后绞干衣袖。而我也就不再努力抗拒侵袭而来的醉意了。此刻哪怕孤男寡女间忽然生出一段风流韵事来也不足为怪。
我素喜记载日常见闻的世间事,却不欲试下是非之论断。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思想与趣味是属于早已逝去的废灭时代……
凡爱一物便会苦苦追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入三昧之境。自省吾身,疏懒成性,实在令我感到愧疚至极。
“这样子挺好的。喜欢喝酒的人往往不知不觉就会喝醉。而且还会认识狐朋狗友……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那段时间真的让我非常痛苦。”“都说酒后乱性,而且一般还会加上赌博。”
田园的寂静白天,其实比夜晚更能撩拨年轻人悸动的内心,那些城里人觉得不堪入目的事情,若是在这田间地头,反倒成了别有一番韵味的风流之事了……
哪怕风餐露宿的乞丐也会努力找个桥洞睡觉,对于早已厌倦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颗朱唇万人尝的倾城名妓,不也要默许她偶尔找个情夫排解忧愁吗?珍珍先生觉得若要更为巧妙地戴上现代生活的面具,首先要有一个不为人知之处供他脱下面具,做回自己。后来在家人的强迫下出嫁了,但她不仅对那个男生不起一丝爱意,甚至还有些厌恶,可就在这段委屈到几近绝望的婚姻过程中,她竟意外地尝到了与情夫幽会的快乐滋味。被众人玩弄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也在玩弄众人呢?从那以后她就过上了沉浮不定、无德淫荡的生活,再后来就被自己安置在这河畔的妾宅中以度余生。
艺术至不为国家所相容时始为尊,食物亦是如此,只有背离于卫生时,才能生出至高的真味。但那些老婆孩子热炕头,功名利禄全不缺的人,是不会有勇气进入这个境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