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晓阳抱着孩子从街角走过，冯素雅的心像是被夹子夹碎的核桃一样，不管外表多么坚硬，总有一样量身订造的物件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其拿下，力度还刚刚好。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种细腻的光晕，冯素雅都快把持不住了，她真的好想上去捏一把，然后把孩子轻轻地揽在怀中，可劲儿的疼疼他。可惜，这一切只能是幻想，这个权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被她弃之如履了。
（十六年前一个周末的下午）
冯素雅：老李，咱们离婚吧！
李文学（冯素雅丈夫）：你说啥？
冯雅素：我说我要跟你离婚，老张他昨天来找我了，他已经结束了他那不幸的婚姻。他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人。
李文学：我说你多年不下厨，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素雅，这么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感动过吗？我年年月月日日像一个仆人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你，而且是无怨无悔，你不想做饭和洗衣，说是怕把你弹钢琴的手弄坏，没关系，这些我都承包了，谁叫你是我的老婆呢？
冯素雅：老李，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先爱上老张呢？当初，要不是老张父母嫌弃我家门户低，高攀了他家，我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郎才女貌！
李文学：我知道，我比不上张之岚，我没有他潇洒，没有他有风度，可我对你的心是真金白银的实诚啊！冬天，我早早把暖水袋装好放到你的被窝里；夏天，你不喜欢睡在蚊帐里，也不喜欢点上蚊香， 都是我彻夜彻夜的给你赶蚊子，为这些，整个夏季我睡过囫囵觉吗？你想吃啥，走再远的路，费再大的事，我都不在乎，只为博你一笑，只有你高兴了，这个家才有点儿烟火气。我整日里把你当个女儿一样宠爱着，不，比女儿还要宠，连晓阳都没有这个待遇。你还想我怎样？
冯素雅：没办法，老李，初恋是最难忘的。这些年，我对你爱搭不理的，就因为晓阳长得像你，我也连带着不喜欢。跟你结婚，实属是没办法了，难不成我一生都要当个老姑娘吗？我不止一次地试着放开心去喜欢你，可我没法儿欺骗自己的内心。人活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对不起，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生苦短，我不想再浪费自己的光阴了。
李文学：素雅，人活着不止是为了自己。你结婚有了孩子，也要为孩子着想啊！晓阳才十岁啊，他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最为敏感，你选择这个时候把我们父子俩抛弃，你等于是毁了他的一生啊！
冯素雅：老李，你别拿孩子说事，我给了他生命，就是对他最大的恩德。再说，我也给了他十年的母爱，我也该有我自己的追求和生活。我总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把自己的一生绑在这里了？我已经牺牲的更多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我不想过的生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那我现在想离婚，只要离婚我就开心，你就成全我吧！
李文学：晓阳，你快出来，你妈要走了！
李晓阳（冯素雅的儿子）：妈，你要去哪儿？
冯素雅：晓阳，你还小，不明白大人的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妈妈的苦衷。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把自己照顾好、把学习搞好，终有一天妈妈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李晓阳哽咽着：我不知道你跟爸爸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需要爸爸妈妈都陪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成长，我不要做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如果我哪儿做的不好了，你说出来，我一定改，我再也不跟你顶嘴了，我也不乱花钱了，我要学着讲卫生，我还要好好学习，就是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你能别走吗？
冯素雅眼圈一红：晓阳，请你原谅妈妈！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妈妈，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生你，导致我的身材变形，我就迁怒于你，对你总是非打即骂。小小年纪的你，哪会明白我心里的苦，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当我的出气筒，吸纳我所有的负面情绪。我不是个好妻子，更不是个好妈妈。我对不起你们，可我就是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人这一生，忠于自己的内心是很伟大的，晓阳你要明白，以后你也要这样去做，为别人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李晓阳：我听不懂你说的，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妈妈，不管你好还是坏，我只认你一个。求求你了，请你不要走，好吗？爸爸需要你，你的儿子也需要你！
冯素雅：晓阳，行了，别闹了！我对你已经付出很多了，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跟你爸离婚了，总是想着你还小，我怕你心里会有阴影。现在你已经十岁了，应该明白事理了，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你全当我这个妈已经死了吧！
李文学：素雅，你真的这么狠心？我们父子俩都这样求你了，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吗？不行，我不同意，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冯素雅绝望地看了一眼丈夫和儿子，决绝的开始打包自己的衣服。
李晓阳：我不让妈妈走！
冯素雅装进去一件衣服，李晓阳往外掏出来一件。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了李晓阳的右脸上。
李晓阳：我就是不让你走，除非你把我打死了！
说完，李晓阳捂着右脸嚎啕大哭。
李文学：冯素雅，你已经疯了，走火入魔吧！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竟然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下如此狠手，你走吧！我不留你了，留住人又留不住心，这样下去，每个人都不好受，与其这样，还不如放你走。
冯素雅胡乱装了几件衣服，刚要抬脚走，被李晓阳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了一条腿。
李晓阳：我不让你走，你把我踢死吧！妈妈，你再看一眼你的儿子吧，他真的很需要你，没有你，他以后该怎么活啊？你回头看看你的儿子吧，你可怜可怜他，可以吗？
冯素雅眼泪滚滚而下，她扭过头来，蹲下身子，用力地抱住儿子的头，低声啜泣起来。良久，等孩子熟睡之后，冯素雅再次拎上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渐渐黑了，大街小巷万家灯火。
李晓阳：妈，妈，你在哪儿呢？
一觉醒来的李晓阳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冯素雅，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李文学：晓阳，别喊了，你妈她走了！
李晓阳：妈、妈、妈，你好狠的心呐，你连你亲生的儿子你都不要了，我恨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呜呜……”
李文学：儿子别哭了，你妈走了，不是还有爸爸在吗？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咱爷俩照样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着说着，李文学搂着儿子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在哭自己窝窝囊囊十几年的付出也感动不了一个女人的心。
李晓阳：爸，你别哭了，妈走了，我会陪着你的！
看着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儿子，李文学难心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张之岚家）
冯素雅：之岚，我等了你十二年，现在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我真的很开心，曾经，我以为我们这一生就要天各一方了，此生只能像牛郎织女一样隔河相望。没想到，老天最后还是被我们的情意感动了，最后我们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之岚：素雅，你会不会后悔？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要不是我跟你说我离婚了，你万万是不会抛夫弃子的！
冯素雅：之岚，为了你，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愿意。晓阳都十岁了，也该有独立能力了，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跟照顾他一辈子吧！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我也不能免俗，我又不是个圣人。
张之岚：素雅，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曾经，我已经错过了你一次，以后不能再辜负你的情意了。说的好，追求幸福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就连天王老子也不能剥夺。
（两天以后，民政局门口）
冯素雅：老李，晓阳以后就拜托你了，我之所以选择净身出户，就是把我应得的那一份儿留给晓阳。你以后要是再婚的话，麻烦你把晓阳的财产安置好，毕竟，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李文学：你放心地追求你的幸福生活去吧，晓阳是我的儿子，该怎么样教育和照顾他，我自有分寸。还有，晓阳说他没有妈妈了，他的妈妈已经死了，所以，请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免得他伤心，影响身体和学习。
冯素雅：李文学，你……
看着李文学骑着车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冯素雅心里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似的。
（公用电话旁）
冯素雅：之岚，我的事情处理完了，你的办完没有，办完了过来把结婚证领了。没有的话，我先打车回去吧！
张之岚：素雅，快了啊，你再等个十来分钟，等客户一走我马上就去！
二十分钟过去了，冯素雅还是没有看到张之岚的身影，一怒之下，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就走了。
天快黑了，张之岚醉熏熏地回来了。
冯素雅：哟，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要是听你的话那不还等到现在？
张之岚卷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素雅，对不起啊！今儿签了个大单，只顾陪客户高兴呢，一时把这个茬儿给忘了！来，咱们俩干一杯，为你光荣脱单庆祝庆祝！
冯素雅嫌弃地看了一眼张之岚，一个人进卧室去了。
（十年以后）
冯素雅：张之岚，今晚几点回来？你说说，你到底是要那个小狐狸还是要我？
还没等冯素雅把话说完，那头就电话撂了。
冯素雅：你这个挨千刀的张之岚，我为了你儿子都不要了，你却这样对我！是啊，我年老色衰，皮肤松塌塌的，风韵已不在了，比不上外面那些娇滴滴的小骚货了！报应啊，这一切都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啊！报应我抛夫弃子，揣着个金窝窝不要，非得去跟别人争一棵烂白菜，我有眼无珠，自作自受！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
张之岚：你一个人在嚎什么，半夜三更的，灯也不开，跟个神经病一样，是不是更年期了啊，你？
冯素雅：更你奶那个腿，都是被你这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给祸害的了。你说我一心一意的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非得跟外面那些小贱货眉来眼去，她们哪一个不是看上了你有几张票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哪个女人跟我一样什么也不求的跟着你？
张之岚：咳，我跟那些女孩都是逢场作戏。男的嘛，不都是这个德性？有你吃的、住的、穿的、花的不就行了吗？我在外面再花，你张太太的位置也不会动摇的，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冯素雅：我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爱，我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张之岚，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跟你离婚！
张之岚：离就离，又不是第一次了，谁怕谁！离了你，我照样找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你就不一样喽，徐老半娘，还离过两次婚，还有哪个男人肯要你？你即便是从我这里分得一点儿财产，可谁又能保证你再找的男人是不是看上你手里那两个钱呢？
冯素雅：张之岚，你就是一个王八蛋！我就是一个人孤独终老，没人要，或者嫁给一个乞丐，也要跟你离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张之岚：得了吧，你！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能舍弃的女人能好到哪儿去？我要是一个穷光蛋或者是得了重病，你还会这样对我吗？你还不是想跟着我风花雪月，吃香喝辣？不要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唿”的一声，还没等冯素雅把手扬起来，就被张之岚给摁下了。
一个月以后，冯素雅人生第二次领了离婚证。
（李文学家）
李文学：你来了！
冯素雅：我想晓阳了，想来看看他！
李文学：晓阳在他上大学的城市勤工俭学，没有回来。
冯素雅：我这些年对不住儿子，也对不起你。老天现在给我报应了，昨天我跟张之岚离婚了。他在外面有人了，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些年我赶走小三，又来了小四，撵走小四，又来了小五，如此循环，弄得我精疲力尽。他这种人呐，只适合谈恋爱，过日子，还是你比较适合。可是这个代价需要我用十年来证明，老天爷太会捉弄人了！
李文学：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人要学会往前看。我会跟晓阳说说你来看他了，让他好有个适应期。
看着李文学一双灵巧的手把面和得像橡皮糖一样富有弹性，冯素雅眼眶一湿。
李文学：春红她爱吃我擀的皮包的饺子，说是比外面买的皮有嚼劲。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先把饺子包好，再拾掇几个菜，素雅，你晚上也在这儿吃吧！
冯素雅：不了，我还有其它的事，刚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知道你们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代我向嫂子问好，再见！
李文学：有空常来啊！
出了小区，冯素雅的眼泪像瓢泼一样顺着她那略微有些细纹的眼角、下眼皮汹涌奔腾而下，那张还算细腻的脸庞就像一马平川的河床，载着她所有的泪水和悔悟向远方咆哮而去。
冯素雅：人生不能重新来过，曾几何时，李文学就是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对待自己，是自己这山望着那山高，最终落得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一年以后，冯素雅第三次结婚了，这次找的男人颇有李文学当年的影子，是个丧偶的居家好男人。
（五年后，李文学家）
冯素雅：老李，晓阳结婚的时候，我想去婚礼现场，毕竟我是他的亲生母亲。
李文学：素雅，这当然可以了。我跟晓阳那孩子好好说说，不管再大的怨气在结婚那天都应该放下。等他结婚以后，也许就会慢慢地想开了。你也不要想太多，身体要紧。
冯素雅：晓阳他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原谅过我，他从来都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发的信息。我就是有千错万错，老天爷也让我受到惩罚了。
看着冯素雅低头摸眼泪，李文学的心里百感交集。
李文学：素雅，这样吧，我抽空安排他跟你见个面，咱们好好谈谈，确定好日期我给你去个电话。
冯素雅：谢谢你， 老李。
郑春红（李文学现任妻子）：妹子，客气啥呢，咱们不都是为了晓阳好嘛！
（一个礼拜以后，市馨怡酒店）
冯素雅：晓阳，见到你妈妈真高兴！
李晓阳绷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文学：晓阳，你妈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吭声呢？
冯素雅：没关系，老李，晓阳一时还不能适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晓阳：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忙得很！
冯素雅：儿子，妈妈十六年没有见过你了，很挂念你，却没有脸面再面对你。如今我也受到报应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见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结婚需不需要我帮忙。毕竟现在结婚又是要房子又是要车子，我这些年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倒也攒下一些钱，希望你不要嫌少，多少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意。
李晓阳：房子我爸已经准备好了，车子我也准备好了，不缺钱，你还是拿着养老去吧！结婚那天你就别来了，我的同学朋友都知道我亲妈已经去世了，你现在再冒出来算怎么回事？我只请了我爸和我继母，你要是真心为我好，就别去给我添堵了。
李文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不管咋说，她也是你的亲妈，是怀胎十月用半条命生下你的亲生母亲，你这样做简直是畜生不如！快跟你妈道歉！
冯素雅：老李，晓阳说得没错，是我太唐突了，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我咎由自取！
李晓阳：知道是自己有错就对了，人都得为自己犯过的错误买单。当年，我那么小，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你不要走，可你呢，铁石心肠，只顾去找你那心上人。就在你下定决心抛弃我的那一刻，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的心早已被你伤得千疮百孔，你不配再当我的母亲了。
李文学：晓阳、晓阳……
眼见儿子摔门而去，李文学又回来劝慰前妻。
冯素雅：老李，是我自作自受。只要晓阳高兴，随便他怎么骂吧，只要他能把窝在心里的委屈倒出来，不管他怎么骂，我都不会生气，这是我欠他的。只求你能隔三差五的告诉晓阳的情况，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晓阳的生日，你替我交给晓阳吧，算是我给他结婚的红包。
李文学：素雅，你把这么多钱都给了晓阳，你还有吗？老郑同意你给晓阳这么多钱吗？
冯素雅：老郑（冯素雅现任丈夫）不知道，这是当初我跟张之岚离婚的时候，他补偿给我的，我一直攒着没拿出来，就是为了等到今天给晓阳派上用场。
李文学：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晓阳现在工资又不低，你年纪也大了，总归有个头疼脑热的，手里没俩钱总是不好吧？
冯素雅：没事，我有退休金，够我用了。就让我为孩子再出一份力吧，要不然，我良心不安呐！
一年以后，李晓阳生了个儿子。
李文学：素雅，晓阳媳妇生了，是个儿子，你有孙子了，你要当奶奶了！
冯素雅：好、好、好，我要当奶奶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李文学：我跟晓阳说过了，以后你要是想看他和孩子，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下，他好抽出时间跟你见一面。有些事不能急，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再说晓阳现在也做了父亲，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苦中的。
冯素雅：没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要晓阳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