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同朋友去影院看了新上映的《冈仁波齐》,现在来说也不算新上映了,挺好奇,作为一部类似纪录片叙述形式的小成本电影,居然还有相当不错的排片量。豆瓣上的评分呈两极化,一面指责内容空洞、愚昧,以藏区风光的噱头掩盖苍白单薄的情节;另一面则是夸赞其为当代缺失的精神。
意义都是被赋予意义的。而不同的人,对于意义的赋予,都是关乎其自身的生存和成长环境,这是意义的价值,也是被赋予意义的无价值。换而言之,即都是个人的理解,所经历的承受的使得意义成为了实体的总结;但这对他人而言,这总结或许有参考性,然而也可能毫无参考性。评论和评分可以成为未踏入某领域的方向标,可踏入之后,我希望,诸位能有不管不顾的精神,独立思考,自我判断。
在2014年马年的时候,也就是冈仁波齐的本命年,我恰好也在西藏。那一年要去冈仁波齐朝圣的人很多,不仅是藏民,还有很多虔诚的教徒、游客,因此从拉萨到阿里的拼车费涨的很高。去阿里地区要办边境通行证,如若在自己家乡办好了倒还好,但要是到了拉萨才办,那是较难拿到证了。而且青藏铁路的火车票也不好买,各个站到拉萨的车票都早早售空,可见其盛。
当时主要目的地是尼泊尔,入藏也是因为想从樟木口岸进入尼泊尔,顺带可以逛逛西藏,而去阿里最少也需要五天,已经和尼泊尔当地义工组织联系好的时间不能再改,因此那一年也就错过了冈仁波齐。《冈仁波齐》里的一众朝圣者,从芒康而来,先到拉萨,再去阿里,完成这一大圈的朝拜。好在,我没有错过拉萨。
拉萨对于我而言,像第二故乡。有些地方是他乡,他乡可能最终会成为故乡,有些地方一见如故,虽远隔千里但毫无陌生,时常心系。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写拉萨,甚至照片也很少拍。因为这一切都太熟悉,太理所当然,如此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记些好。看到《冈仁波齐》里的一些细节,便就着这些作一点回忆吧。
影片里几个藏民在家里吃晚餐,手里转着碗不停用手指搅拌轻捣着糌粑,然后揉成团送进嘴里。那时天还未亮,我便早早起来去大昭寺。六点的寺外已经有很多朝者在外长拜了。我在外盘坐着,直到天微曦,阳光从寺顶的金法轮中照射出来,亮的人眼晕,然后恍惚到天蓝日明。
差不多时候感觉肚子有些饿,想起来去吃些早点,这时,边上有一喇嘛拍拍我,用不大流利的普通话问我,没吃...吧?边作了个吃饭的手势。我摇摇头。他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大袋子里拿出一个碗,然后用大水瓶里的酥油茶冲洗了下碗,细细用纸巾擦干。再舀了大半碗青稞粉,倒入酥油茶,递给我说,吃。我忙递过来,道谢了两句。看着他麻利转碗的动作,又瞅了瞅自己带着灰的手,抬眼又见着喇嘛殷切的笑,还是咬牙冲着碗下手了。一把下去心里就没了干净不干净的念头,只是茶水倒的有些多,捏不成团子,搅拌的像碗糊糊。就着碗沿吃了一口,喇嘛眨巴着眼看我,我说,好吃。他爽气笑着,另拿出些真空包装的食品递给我,我举了举手中的碗,够了,这个就够了,谢谢啊。仰头一气喝完,用手指作勺将剩下的渣一扑而尽,周围的几个藏民大叔皆朝我竖起拇指,不知是因为我似乎对他们的传统主食很适应的样子还是我豪放的吃相很对他们的民族特色。早饭之间有几个磕长头暂时休息的藏民来到喇嘛边上接点酥油茶,喇嘛皆礼貌的为他们添满,一来一回,都无保留曲绕。
在《冈仁波齐》电影里,多次出现众人聚在一起念经的场景,我听来总觉得熟悉。后来蓦地想起我也念过这一段,亦是在大昭寺门口。在拉萨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去那儿。大昭寺有一种很奇妙的力量,虽然每日人很多,周遭话语声也不断吵嚷,可门外磕长头的沉默背影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手板相拍落地的声音似浪打上礁石,却更清脆有力,熏烟缭缭长吟,让人慢慢平静。夜晚不再有多少游客的时刻更是如此,只有不需语言而能共通的叩拜,那儿是不需要费力言语的地方。忘了我们是如何开始点头,如何开始交谈。只记得我拿着录音,老奶奶一句句教我藏语的佛经,她不会汉语,我亦不通藏文,但她说一句,我就跟着念一句,突然她说了长长的一通,我跟不上,只好挠挠头,与她相对大笑。后来很长一段的时间也不知这念的是什么经文,是何意思,当时猜着估计是段祈请语,唯有录音作记了。看完《冈仁波齐》之后,特意去查了查,方知道是《救度佛母二十一礼赞》。
八廓街走了无数遍,风清天朗的午后,熙熙攘攘人群拥挤;明灯初上,影长叠叠重重;月明星稀的晚秋,足音寥寥;还有大雨滂沱的深夜,几个画家在檐下避雨,手中画笔还未放下...记得半夜两点的八廓街头,雨一直不断。我和几个客栈的朋友还在游荡,远远手板声传来,随后见雨中灯下,两个少年还在绕街磕头。雨打湿了他们全身,黑漆的鞋子甩出有灯星的水滴,极短的头发存不住雨水,不断顺额滑下。不便打扰,我们就在背后望着他们逐渐离去。有可能他们也是如电影里的原因一般,替客栈的老板娘磕一万个长头呢?也有可能,他们留在拉萨的时间不多了,依旧不舍离去呢?
一路的朝圣者,有新生,有临终,有弱童,有青年,有壮年。这一行,终而去,新而生,轮回不断。正如西藏的风光,月落日升,云动风涌,轮回不断,好似在变,其实循轨不离,好似未变,其实沧海桑田。
密勒日巴尊者言,他的宗教是生—死—无悔。这不是评判,是心。
《冈仁波齐》,我还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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