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比父亲大九岁,但在我的记忆里,好象父亲比伯伯大,每次遇到事,都是父亲让着伯伯。
伯伯是个脾气暴燥的人,一米七的个,微瘦,眉毛浓密,一脸的严厉。
小时候的我,很害怕伯伯。记得有一回,堂哥当时十三四岁时,调皮爱惹事。伯伯用鞭子打他,还罚他去太阳底下站着。
旁边的邻居都去劝说,伯伯不为所动,依然执行他的家法。
父亲对待孩子比较宽容和蔼,虽然有时发脾气,但一会就过去了。
我记得上小学期中,父亲和伯伯闹了一回矛盾,伯伯脾气暴燥,家族中的事不与人商量,常常自作主张,而且爱发脾气。后来没多久,他们兄弟俩很快和好了。
我有时很不理解,作为哥哥,怎么不让着弟弟,反而是弟弟让着哥哥。而且,伯怕的生日,父亲总会给他买酒。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也老了,伯伯还是那么倔的脾气。有一年,村里规划房屋,伯伯在田里栽种了杨树,父亲劝他挪了,他说什么也不挪,两个人吵了起来。
那一天,我正好在那里。父亲回到家。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发怒的样子,花白的头发,根根白发直立,脸色发白,脸颊发红。母亲唉声叹气。我真的很心疼父亲。虽然伯伯一时转不过劲来,不支持父亲的工作。但是,他们必竟是亲兄弟,我又能说什么呢?也只是劝父亲别生气。
父亲和伯伯虽然有争吵,但我们堂兄弟姊妹从不参与,都默默地劝说,依然和和气气,亲如一家。
有一天冬天晚上,吃过晚饭。父亲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温暖的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我趴在桌子上,看书。父亲站起身喝了一杯茶,我问他,为什么老让着伯伯,父亲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村子里的刘大刚和刘二刚是亲兄弟俩。兄弟俩年轻时年轻气盛,因为家庭矛盾,多年不来往,不说话。刘大刚一直想缓和兄弟俩的矛盾,托人说和。但是刘二刚执意不肯,扬言一辈子不上哥哥家的门,势不两立,宁死不屈的模样。旁人也就爱莫能助了,也没人再操心了。
后来刘大刚突然得脑溢血去世了,刘二刚痛哭流涕,撵着送葬的队伍哭着喊哥哥,捶首顿足,悔之晚矣。父亲感慨地说,这也成了刘二刚心中的病,如果当初不那么执拗,后来也不会那么后悔。
我也明白了父亲,也懂得了父亲,他看重亲情,所以他从心里不怪伯伯。虽然他和伯伯依然有争吵,但他们心里很近。
当父亲突然去世,带给我们整个家很大的悲痛。一大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二伯也心疼的差点犯病。那一刻,我突然对二伯有了一些亲切,原来他心里也是非常在意父亲的。
父亲走之后,母亲跟着弟弟去了省城。那时,老家还种了一亩多的麦田,收麦时,兄弟姊妹有空都去帮忙。收完后,母亲便把田地租出去了。
我有时春节过后去伯伯家走亲戚,伯伯很开心,看见我去了,那怕和别人说话,也急匆匆往家赶。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笑容、慈爱,就像父亲一样。但是,我和伯伯从未说起过父亲。
有时回老家,看见他弯着腰在田里干活,幽黑的皮肤,瘦弱的身体,我总劝他有农活要歇会干,不要着急一天忙完。
我知道他和父亲都是不怕吃苦的人,所有的农活不在话下,他们勤勤恳恳,都有一颗倔强上进的心,不甘落在别人之后。特别是对于孩子,都非常的疼爱,甚至有点溺爱,凡事都为孩子考虑,从不为自己考虑。不管孩子多大挣多少,都一心一意为孩子节省。
二伯后来生病住院,我去看他。那时,他在重症监护室里。堂哥一直摁着他的手,一松开,打点滴的地方就会冒血滴。看着伯伯瘦削的脸庞,花白的头发,不竟哭了。看见我,他也眼晴里含泪,说话哽咽。
过了两个多月,他奇迹地恢复了。回老家时,我去看他,他给女儿拿酸奶,摘山楂。那棵山楂树上缀满了红红的小果实,在那天阴雨的天气中,愈发精神,带着喜庆。伯伯笑着说,没想到会好。我劝他,别太累了,想开,别生气,对自己好点。真的希望他一直好下去,健康长寿。看见伯伯,总会想起父亲。
第二年春天,他的病又加重了。听说,他晚上昏迷不醒,幸亏伯母发现及时,把医生叫来,拔打了120。120来之后,伯伯醒了,看见满屋的人,他很纳闷,问: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告诉了他,他不想去医院了,觉得自己没事了,拗不过医生和家人的劝说,才到医院。
我看他的时侯,他醒着,看见我,立马声音哽咽了,扭过脸去。那一刻,我看见了伯伯的脆弱,他内心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我的心也很痛,曾经刚强不屈的人,如今垂垂老矣,非常渴望好好活着。
我觉得,父亲内心比伯伯坚强,刚毅,他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
没想到,那一次见伯伯,也成了最后一次见他。那年冬天的早晨,堂哥打来电话,告诉我伯伯走了,我在电话里大哭。
我自己哭了许久,人有候就这样,小时候觉得伯伯不好,好象是陌生人一般,如今他走了,却像父亲走了一样,难受痛哭。
也许这就是亲人,血脉亲情,吵吵闹闹,依然觉得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