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天有不测,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人做,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只做一份工作。
驴唇不对马嘴的逻辑,让我这个正经工薪阶层,也动起了歪心思,有了搞副业的念头。
盘算启动资金,大热天瞪着自行车跑银行,核算一下本人名下账户资金。
嘿,有六位之多,惊讶了,可必须算上小数点+十分位、百分位。
卖冰棍儿都是不可能,这点点钱连冰柜买不起,手捧着冰棍儿和泪水流成河。
归根到底,钱也靠不住了,只有靠自己,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车库,只放自行车可惜了。
忍痛割爱把自行车放在阳光下沐浴,我要利用车库做点什么。
简单的装修,买几副桌椅,把家里的书搬来,变成小书店,环境虽简朴更显风格独特,没用上几天,小店开张了。还真的不缺乏求知若渴的人,进入小空间,整个酷热的夏天,我也有个躲避世事烦扰的地方。
赚多少钱自是不必多讲,接触到一个不同的邻居。
书屋东侧的邻居是一个吴老二。
最初开店,同学还调侃说:“隔壁吴老二没向你抛媚眼吗?”
每次看到吴老二,他都对我抛媚眼儿,而且淌长长的吃水,从嘴到胸前。如果一切正常,我也虚荣地理解为自己的魅力竟然征服隔壁吴老二。
可惜她是个女人。
一个智商似几岁孩子样子的48岁女人。
书店开门最初几天,在小书店里,几个学生和我,翻阅着文字,室内凉爽、安静。
尤其是安静,翻书的声音,嚓……嚓的,甚至能听到笔落在纸面的刷……刷声,大家都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全神贯注,十几个人,仿佛十几个世界,在自己世界畅游,情绪有时波澜起伏,有时平静如镜,大家互不干扰,看状态,没有什么能打扰他们。
突然,不知从何处,一声悲惨,发瘆的叫声,像孩子哭闹,却没有孩子的叫声刺耳,声音悲哀,揪心地哀嚎,一下把大家活生生的拉回现实世界,惊讶的望向窗外。
是一位吴老二,看起来有至少知天命,坐在轮椅上,剃男人样的寸头,眼睛很大,嘴歪着,胳膊摇晃着向前指,嘴里发出孩子样哭闹的声音,后边是一位至少花甲年龄的老妇人,边推轮椅边说:走,走,妈妈推你出去溜达!
我先是吃惊,竟然是母子关注,再同情起老人来,这么老的人还需要老妈伺候,明明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妈妈坐轮椅,他推着,这老人真悲哀,还拿当孩子一样对待。
我站在百叶窗里偷偷的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他恐怖的样子,如果是面对面遇到她,我一定会掩饰不住害怕的表情。
幸亏不是面对面。
可她一直这样恐怖地叫,又怎么能看书呢。
做老板的心情,一定是洞察周围以便合计自己的算盘,这会不会影响我的生意,顾客跑了,我的美衣?我的美食?我的美好生活?就全泡汤了。
没事我就出去盯着他家门口看,不等她发出声音,先做个心里准备。
每天8.00点钟开书屋,吴老二也早早的坐着她的专座在门外,张牙舞爪的做“早操”了,不怎么叫,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斜眼歪嘴,一只手左右划拉着什么。
坐一会儿,10分钟左右,开始张大嘴,头向天上扬起,准备哭闹起来,手向屋里指。
那花甲之年的老人出来了,对“吴老二”柔声细语的,像安慰一个襁褓中婴儿,说:走,走,出去溜达。
一个上午,吴老二就是在外边坐着专车,还有专门为她服务的老司机,到处溜达。
这倒好,她不叫了。至少不在我门口,不影响我的美好生活。
中午,吴老二很安静,她睡午觉。
下午重复上午的路线,到处游玩,真是自在的了得。
中午,我也来了困意,做事业不能贪睡,出去精神一下。
那花甲老人坐在花坛上,我试着和她搭话,了解吴老二的情况。
老人看看我,问,你多大了,姑娘?
我答:38岁。
老人神情略带哀伤,说:差十岁,我这姑娘,48岁。长的比她爸都老,他爸都75了,可惜这孩子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中国似客套一下,所问非所答,“不像48,大眼睛,长的很漂亮”。
老人听了,眼睛稍微亮了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老人:我这姑娘脑血酸,没得这病钱前,利手利脚,能看家,不像现在这样子。哎!都是住楼住的。
说完,她脸扭向另一侧。
我依然无语应答,胡乱说了一句“没事的,就当成小孩子养吧,挺好的。”
我转身回书屋,想老人的神情,心里产生一种同情感。
可总还有些神秘,住楼为什么会得脑血酸?得脑血酸就会智商回到四五岁的样子吗?
每天,吴老二和老妈还是出门溜达,路过超市,就买点果冻给她吃,一口气,他能吃一袋。
有时老爸推着她,走的更远,每次回来我看到她手里拿着包子,好几个宣腾腾的大包子,那包子只有在比较远的市场才有卖。
老爸花白的头发,1.75个头,国字脸,大眼睛,吴老二像爸爸。老爸穿着翻领白条纹衬衫,灰色裤子,干净利落,腰板儿很直,真的看出75岁的年龄。
吴老二边坐车边吃包子,边淌吃水,老爸从兜里拿出手绢,给吴老二擦嘴,再给她擦手,走几步看看吴老二的脚是不是还在脚蹬上。
老人说:掉下去了,脚磨破,她也不会说,就得经常看一看。
吴老二吃包子时斜着大眼睛看我,我开始朝她微笑,她虽不笑,但表情不那么僵硬和难看,平静许多,继续吃手里的东西。
老头话不多,喂完吴老二包子,就继续推着女儿向今天不重复的方向走。
我有点后悔叫她吴老二,她不是“吴老二”是老爸老妈的宝贝女儿。
每天中午和老人聊几句,老人只言片语的说出女儿的问题。
我把老人的话总结在一起是这样子的,女儿是孩子中老大,从小有轻微脑瘫,长大后,两位老人也想为她找个永久的伴儿,渴望着到他们百年还有人照顾她。通过托人介绍,好费劲,女人真的找到伴儿了,条件还不错,住上楼房。可没想到,那女婿虽是重度残疾,可他的手还可以打老婆。
孩子经常受虐待,她还不会说,后来得病,那女婿就把女儿送回来了。
老爸老妈,什么都没说,高价买下车库,改装住宅,两个人不种地了,专门陪孩子溜达。
老人每次说都是只言片语,聊的次数多了,拼凑到一起。
不会特意去触摸人家最痛的地方,我明白,生活已经太不容易,辛苦把孩子养大,没有指望孩子回报什么,可父母却不敢老去。如果倒下了,谁又能照顾这特殊的宝贝女儿呢。
尤其在一个旁观者眼里,又能体会人家的几分苦涩,又能帮得上人家什么。
宝贝女儿睡觉了,也许老人也累了,就和我这陌生人说上几句心里话,能缓缓乏累,歇歇腿。
每天看着两位老人,轮换着推着女儿全县城的转,这是我的邻居,一对平凡的老夫妇。
我以后不会在心里念叨“吴老二”,人家有好听的名字,爸爸给起的名字:李彩霞。
李彩霞自从坐轮椅就不说话了,只会说两个字“爸”“妈”。
每天书屋关门,我路过李彩霞和爸爸妈妈的家。
老妈收起地下晾晒的洋姑娘儿,女儿最爱吃这个,每年夏天都可她随便吃,吃多少买多少。
老爸和女儿躺在床上,女儿的脸朝向爸爸的脸,老爸用手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后背,哄女儿睡觉了。
刹那间,眼前两位老人变成一对年轻夫妇,有个四五岁大眼睛漂亮女儿。
天黑了,妈妈收拾屋外晾晒的东西,爸爸给女儿温柔的讲着睡前故事,并拍着孩子的小手,女儿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黄色的灯光,暖暖的,就像那彩霞,照亮路过的每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