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1955年,属羊,家中姊妹七人,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对于观念封建落后的农村来说,父亲应该是被宝贝的。然而,在他的家中并不是这样的。奶奶不喜欢父亲,从我记事起就有特别深的感觉,好像对父亲还有些讨厌。
父亲长相清秀,当时在学校学习优异(这个是从曾经教过父亲后来也教过我的田超奇老师那里知道的),还特别爱干净,这个干净保持了好多年。我不知道这样的父亲为何会讨奶奶的不喜欢。
父亲高中文凭。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部队,是在北京当的兵,他在部队表现也是很突出的。在复员时,他和另外一个战友是被留在部队的,转到张家口军区。对于父亲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母亲却是天大的坏消息。(母亲不认识一个字,老家的人对母亲说父亲一旦留在部队,是会做大官的,到那个时候,父亲就会看不上目不识丁的母亲。)于是母亲就让大姨帮着写信,让大姑帮着写信,让一切父亲认识的人帮着写信劝父亲,不让父亲留在部队。当时母亲的大爷,就是大姨的父亲是邯郸地区分管各单位的一个挺大的官,母亲许诺父亲,只要他回家,会让他大爷安排进机关。不知道是谁的信起了作用,父亲向部队打了申请,申请复员。
就这样父亲被母亲接回了家,最后事情并不像想的那样,父亲回家务农。对于这件事,父亲只字不提,他有没有遗憾,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怨恨过母亲,我们无从知晓。母亲却是埋怨自己的,她一手扛起这个家,家里地里一把手,她的能干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父亲对于地里的农活是不擅长的,他应该是个书生一样的人,没有力气,甚至对于干一些活,没有技巧。人都不会是全能的,在一方面能力出众的人在另一个领域就可能跟白痴一样。母亲从来不说父亲干的不好,甚至不是特别忙的季节,父亲是不用去地里的。
父亲想改善家里的状况,看一些养殖方面的书,一些种植方面的书,也努力按书上说的去做,结果全以失败告终。后来村里干部改选时,父亲做了大队的会计。终于他可以摆脱地里的活,专心的在家做他的账。
父亲一生从不多言多语,在家里话都特别少,我不知道像父亲这样的人心事会跟谁说。跟母亲结婚后,他断绝了跟所有战友和同学的关系。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他拿部队的那套来教育我们,吃饭前排队洗手,吃饭时不许说话。
不知道是谁说的父亲在不认识母亲之前,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等我上中学时,我还经常可以看到那个曾经被父亲喜欢过的女子,她的身上有和我母亲完全不同的韵味。她的孩子和我一样大,是不同班的同学。后来父亲经常要去乡里开会,他也可以经常看到她。我不知道父亲是会平静的跟她打招呼,还是装作没有看见,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居多。
我的爷爷奶奶特别会把不喜欢演绎到极致,不知道在我几岁时,父母被分家出去单过,什么都没有。轮到叔叔时,爷爷给叔叔买了榨油机、拖拉机,后来又给他开了面粉厂。或许叔叔才是他亲生的儿子。对于这一切,父亲从来不说,一个人的心里能从来没有情绪,还是可以一直压抑。
母亲脾气不好,心里不痛快时会骂我们,会在家里发火,面对母亲的火气,父亲也是不发一言。
我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心里承受了多少。在村里人的评价中,他是一个好人。可是好人就应该是没有底线的吗?这样的好和懦弱有什么分别?我试图不带任何情绪的叙述我的父亲,因为怕我的语言是有片面性的,怕不真实,不能还原父亲曾真实经历过的。人这一生,一旦离去,就真的会被遗忘,就像歌里唱的:几场风雨后就抹去了痕迹。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的无力我明明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自卑我明明可以感觉得到。这一切原本可以换个样子存在,这不是他的选择,他却习惯了在面对身边人时忽略掉自己的选择。
我是父亲母亲的女儿,我身上有许多父亲的影子,他的书卷气,他的长相,他身上的那种气质。也有母亲身上的那种倔强,不服输。所以我比他活的淋漓尽致,比他活的痛快。
父亲42岁去世,不知道跟他的压抑的个性有没有关系。那年我16岁,所以我的孩子们没有见过父亲,我喜欢讲给他们听,他在世时就留下了几张照片,都是当兵期间拍的,那时的他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可是孩子们的印象就是那几张照片给的。等有一天我们姐妹几个老了,有谁还能记得父亲,那时候他曾经在这世上生存过的痕迹是否就完全抹去了。
父亲这一生又岂是这些言语可以概括的。先大致写个轮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可以再加些皮肉,让它可以丰满起来。
我今天写的权当记录。只是希望记忆以文字的方式稍微的留存的时间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