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当为己 仗义抗疏言
弘治十七年秋,王守仁主考山东乡试,试录皆出其手笔,所出策问一出于切时,实用。如“纲纪不振,由于名器太烂滥”,“用人太急,求效太速”,以及分封,清戎,御夷,息讼。士人称其学为经世致用之学。
此时的王守仁有感于时人不再像古人那样学以为己,而是学以为人,稍有进益,便矜饰炫耀,惟恐他人不知。此后他不再溺于辞章记诵,开始转向身心之学,为学先立必为圣人之志。在他34岁时,门人始进,专志于授徒讲学。然而当时师友之道久废,一旦开馆授徒,人皆以为立异好名,惟有当时的翰林庶吉士湛若水与王守仁交好,两人志趣相投,时常切磋学问。
湛若水,号甘泉,比王守仁大6岁,此时40岁年纪,为学主“随处体认天理”,“万事万物,莫非心也”。师从“为学当求诸心”的陈献章,后世人称“陈湛心学”。陈献章与此前王守仁18岁时拜访过的娄谅为师兄弟,共同以吴与弼为师。吴与弼,号康斋,人称康斋先生,是明朝理学之开山,一生可谓桃李满天下,由于他是江西崇仁人,人们又称他的学说为“崇仁学派”。后来王守仁参究了陆九渊的学说再加上自己的心得自创了“阳明心学”,无疑他的学说也受到崇仁学派的很大影响。至此,王守仁的学问根底便大体立了下来。
就在这一年,弘治十八年,明孝宗的生命渐渐走到了尽头,18岁即位,做了18年皇帝,虽说没什么雄才大略,可也算得上励精图治了。可他将要上台的儿子朱厚照就不再像他一样了。
弘治十八年五月庚寅(初六日),帝大渐,召刘健、李东阳、谢迁至乾清宫,曰:“朕承统十有八年,今三十六岁,遘疾殆不兴,故召卿辈。”健等皆慰藉。帝曰:“朕自知命也。朕守祖宗法度,不敢怠荒,天下事重烦卿辈。”又曰:“东宫年十五矣,未选婚,可急令礼部行之。”皆应曰:“诺。”时司礼太监跪榻下,帝口授遗旨,命就榻前书之。执健手曰:“卿辈辅导良苦,朕备知之。东宫年幼好逸乐,卿辈当教之读书,辅导成德。”越日辛卯(初七),召太子谕以法祖用贤。午刻崩。壬寅(十八日),太子厚照即位,是为武宗。
从历史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朱厚照不是个勤奋好学的三道杠少年,因为在他勤政有为的老爹眼里他是三个字:好逸乐。知子莫若父,明孝宗看的还是比较准的,从后来朱厚照的所作所为看这三个字可谓他的定评。总之,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这是个非主流的皇帝,他肯定比不上他的老爹弘治帝,可你也不能说他一无是处,后面会详说一下他的作为。
15岁的朱厚照登上了帝位,之前在东宫陪他玩耍的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高凤纷纷得到重用,人称“八虎”。历史上是这么记载的:
时刘瑾以内官监兼督团营,日与马永成等进鹰犬歌舞角抵之戏,导帝佚游。又劝帝令镇守内臣各进万金,奏置皇庄至三百余所,畿内大扰。给事中陶谐、御史赵佑等交章论劾,章下阁议。刘健等持当从言官奏甚力。先是户部尚书韩文以八党用事,每朝退与僚属言,辄泣下。郎中李梦阳进曰:“公泣何为?比谏官疏劾诸阉,执政持甚力。公诚及此时率大臣固争,去八人易耳。”文毅然改容曰:“善!纵事弗济,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报国。”令梦阳草疏,既具,文读而删之,曰:“是不可文,文恐上弗省;不可多,多恐览弗竟。”遂率诸大臣伏阙以上,略曰:“伏睹近日朝政益非,号令失当,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高凤等造作巧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与外人交易,狎昵蝶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德。此辈细人唯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而不思皇天眷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万一游宴损神,起居失节,虽齑粉若辈,何补于事?穷观前古,阉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奋乾纲,害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明正典刑,潜消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祚。”疏入,帝惊泣不食,乃遣司礼中官李荣、王岳等至阁议,一日三反,欲安置之南京,迁欲遂诛之,以为处之未尽,健推案哭曰:“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干,使若辈败坏至此,臣死何面目见先帝?”健、迁声色俱厉,唯李东阳语稍缓。王岳者,素刚直嫉邪,慨然曰:“阁议是。”具以健等言白帝。明日,忽有旨召诸大臣入,至左顺门,健迎谓曰:“事垂济,公等第坚持。”尚书许进曰:“过激恐生变。”健不应。有顷,李荣手诸大臣疏曰:“有旨问诸先生,诸先生言良是,但奴侪事上久,不忍即致理,幸少宽之,上自处耳。”众相顾莫言,韩文乃抗声数八人罪,侍郎王鏊助之曰:“八人不去,乱本不除。”荣曰:“上非不知,第欲少宽之耳。”鏊直前曰:“设上不处,奈何?”荣曰:“荣颈有铁裹耶?敢坏国事!”遂退。健约文及诸九卿诘朝伏阙面争,王岳从中应之,因允诛瑾等。焦芳驰告瑾,瑾乃率永成等夜伏帝前环泣,以首触地,曰:“微上恩,奴侪磔馁狗矣。”帝色动,瑾进曰:“害奴侪者王岳也。”帝曰:“何故?”瑾曰:“岳结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岁?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此?”帝大怒,立收岳,命瑾掌司礼监,永成、大用掌东西厂,各分据要地。及旦,诸臣入朝,将伏阙,知事已中变,于是健、东阳、迁俱上章求去,瑾矫旨听健、迁归,而独留东阳,岳充南京净军,追杀之于途,于是中外大权悉归于瑾。健、迁濒行,东阳祖饯泣下,健正色曰:“何哭为?使当日多出一语,与我辈同去矣。”东阳嘿然。
由这段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一是平常正德帝朱厚照都干些什么,三个字:好逸乐,四个字:不务正业,最最令人惊讶的是大臣的奏疏不能写的有文采,因为他读书少,看不懂,也不能写的太长,因为他没耐心,看不完;二是李东阳这人是个情商高手,不露锋芒;三是刘瑾有两把刷子,完成了超级大逆转。
朝中大臣纷纷请留谢迁,刘健,明武宗朱厚照不听。南京科道戴铣、薄彦徽等以谏忤旨,逮击诏狱。
时任兵部主事的王守仁首抗疏救之。
《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 》
臣闻君仁则臣直。大舜之所以圣,以能隐恶而扬善也。臣迩者窃见陛下以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等上言时事,特敕锦衣卫差官校拿解赴京。臣不知所言之当理与否,意其间必有触冒忌讳,上干雷霆之怒者。但铣等职居谏司,以言为责;其言而善,自宜嘉纳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隐覆,以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在陛下之心,不过少示惩创,使其后日不敢轻率妄有论列,非果有意怒绝之也。下民无知,妄生疑惧,臣切惜之!今在廷之臣,莫不以此举为非宜,然而莫敢为陛下言者,岂其无忧国爱君之心哉?惧陛下复以罪铣等者罪之,则非惟无补于国事,而徒足以增陛下之过举耳。然则自是而后,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从而闻之?陛下聪明超绝,苟念及此,宁不寒心!况今天时冻冱,万一差去官校督束过严,铣等在道或致失所,遂填沟壑,使陛下有杀谏臣之名,兴群臣纷纷之议,其时陛下必将追咎左右莫有言者,则既晚矣。伏愿陛下追收前旨,使铣等仍旧供职,扩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圣德昭布远迩,人民胥悦,岂不休哉!
臣又惟君者,元首也;臣者,耳目手足也。陛下思耳目之不可使壅塞,手足之不可使痿痹,必将恻然而有所不忍。臣承乏下僚,僭言实罪。伏睹陛下明旨有“政事得失,许诸人直言无隐”之条,故敢昧死为陛下一言。伏惟俯垂宥察,不胜干冒战栗之至!
疏入,下诏狱。已而廷杖四十,既绝复苏。
诏狱,可想而知,环境不会好。从王守仁的狱中诗可以看出:“高檐白日不到地,深夜黠鼠时登床”,“屋罅见明月,还见地上霜”。即使如此他还在诗中说道“囚居亦何事?省衍惧安饱。瞑坐玩曦《易》,洗心见微奥”。此外还和狱友讲诵不辍,大有要将监狱发展成教室的感觉。
不久,下来命令要将他贬到贵州龙场驿做驿丞。
时年,王守仁35岁。逝者不可及,来者犹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