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大
今天或许是他最应该记住的一日,不,有可能是他的某一段记忆故事之中的一个结尾。或许过了今天,他的记忆便会如磁带歌曲一般,一曲一曲,虽然整卷磁带相连接,但各自曲目却互相独立。也有一种可能,他挺了过来,生活未曾改变,那便是最好的明天。
早晨十点一刻,他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让他签完了一页页告知书右下角的名字,然后便由麻醉医生和两个护工推着整个床,往十六楼的手术室方向去。
神经外科的病房在十二楼,十二楼到十六楼需要经过两条相交但并不延伸的走廊,还有手术间的专用电梯。这段并不算长,或者说只要花费很短时间的路,张若晨一直握着林笑天的手,看着他。他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脸上,凝望着她,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直到移动病床进入了十六楼的手术麻醉间,看着那扇门关了。她慢慢的缓过神来,找了门口一个空凳子,坐了下来,双手捂着湿润的眼眶,把头门埋在自己的双腿膝盖间,她哭了。
15年前,林笑天和张若晨第一次认识,那是在大学的操场上,风和日丽,林笑天在打篮球,篮球滚到了张若晨的脚下,然后,她捡起了篮球,递给了他。第二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她的宿舍,然后通过她的舍友把一封情书递给了她。就这样开始,她便经常来看他打篮球,慢慢的,他们就开始约会,谈恋爱了。
毕业后,他分到了当地的一家机关单位,她放弃了外地更好的工作,为了能和他一起,她在当地开了一家小花店。
然后他们结婚了。
接着有了孩子。
他单位好几次岗位提拔,他都没能上位,原因是他太耿直,又没有关系。每一次,她总是劝他,没关系,咱们还年轻,就当把机会先让给他们吧。
又过了几年,小孩上学了,他的官职没变,还是一个小科员。依然是每天抽着烟,喝着茶,看着报纸。她仍旧在街边的等待拆迁老房子,开着小花店,每天早上送小孩上学,回来接着开店门,中午关了店门,去接小孩回家吃饭,晚上关了店门,然后去接小孩放学。
小孩读初中了。他从科员终于熬到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科长,每天抽的烟更多,喝的茶更浓,脾气也慢慢的更大了。她仍旧开着那个小花店,10几年过去了,老房子还没有拆,只是房租涨了一倍又一倍。
一年又一年,慢慢的她发现他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每天到家就对她呼来喝去,她也知道,这几年他在单位受的气太多了,她也理解。但是,他越来越过分了,终于一天,她受不了。
那一天,他在客厅抽烟,边抽烟边咆哮,说她每天就知道做点小生意,别人家的太太怎么怎么的·····,她实在气不过了,拿着烟灰缸就砸了过去。
厚重的玻璃烟灰缸,把他的脑袋给砸破了,血流不止。他也没有咆哮,也不做声,安静的看着她,任血流滴在地板上。
她心里难受。
急救车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医生做了外科包扎,然后拍了个ct。医生告诉她ct结果,他得了脑瘤。
医生给她出两种治疗方案:
1、选择开颅手术,彻底切除,预后很好。但是他可能会失忆,而且概率很大。
2、选择放疗,不会有后遗症,但是脑瘤再次复发的概率很大。
她告诉了他,性直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手术治疗。
手术前一晚,她和护士聊起来:“他对我是一见钟情的。见面后的第二天他就跑到我宿舍楼下给我递情书了。——‘第一次在操场看到你,就忘不了你了’每次想起他写的这第一封情书,我都会笑,当时的他是那么的天真和稚气。
手术前一晚,林笑天请求护士帮忙给张若晨带话:“请告诉我老婆若晨,我嘴笨,一直没告诉她……告诉她,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就算是重来一次,我也要和她过。”
手术整整花了5个小时,主刀医生出来了,手术很顺利。
可是,结果,结果,他还是失忆了。
手术第三天,他才醒来。
醒来后,主治医生指着张若晨问他:“你认识她吗?”
林笑天摇摇头。
张若晨眼眶湿了,但是她忍住了,让眼泪强忍着没有留了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坚强。
张若晨照顾失忆的林笑天,每次吃饭,擦洗,他总是对她说:“谢谢你,对我这么亲切的照顾我,谢谢您了。”每一次她短暂的离开,她都要趁他睡着,或者护士在打针的时候,因为她担心他一个人害怕。
出院的那天,失忆的林笑天坐在轮椅上,张若晨推他到了医院大门口。她准备叫车和他回家。
她看到了一辆出租车驶过来,然后固定好他的轮椅,松开手准备去拦车,这时候他说话了,“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失忆的林笑天转过头,望向她,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膝盖不停地颤抖,从他口中勉强而又有力的说出来:“那个,虽然昨天才见面,请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好吗。”
张若晨终于忍不住了,趴在了丈夫的腿上,哭得不能自已。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上面有结婚时的对戒。
丈夫望着哭泣的妻子,不知所措。
太阳光的照射下,他们的戒指上,上面发着闪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