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住在外公外婆的老房子里。老房子破旧,门前有一条窄窄的长河,河的另外一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长河的河边在一年四个季里总是长满不同的植物,春天的油菜花,秋天的芦苇。一年里总是硬生生的把老房子和农田隔了开。那几年的白天里,外公外婆做农活,我便只能坐在河边。隔着比我还要高的芦苇,我怎么也看不见他们。
外婆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坐在破旧三轮车的后座上赶回老房子。颠簸到长河旁边时,我扒着窗子往外边看,黑漆漆的深夜里河边上的芦苇还是在,天很黑,像过去一样,农田依旧看不见。
没几年,老房子越来越孤独。
外婆走后没多久,外公也病重,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一直住在我们家。白天爸妈很忙,只有我经常和他待在一起,他待在客厅里,我待在房间里,客厅和房间隔着很近,但我锁上房间的门。
家里的大门正对着客厅,一进门就能看见沙发。外公喜欢坐在沙发上,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每次我回来,推开门就看见瘦成皮包骨的他端坐在沙发上,他把腿盘着坐,时间长了我总在想:那么瘦骨嶙峋的四肢会不会碰疼到自己。门外常有他的呻吟声,可是门锁着,他看不见我。
后来外公还是住进了重症监护室,那天晚上医院的电话打进来说外公快不行了的时候,我们坐在车里赶去医院。颠簸在途中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段日子里紧闭的大门。
我拉到外公的手时,手已经很冰凉,他不再像他之前那样不说话,这一次他拼了命说。说我,说外婆,说房子。管悦真好啊,管悦真好啊。我拼命拉着他的手,他没死,我得把他的手捂热。
外公快走的那天清晨,妈和家人用车载他回老房子。很急,害怕他赶不上。“快到家的时候没了,他知道,哭的。”妈后来这么和我说了。躺在灵柩里的时候,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像是看到了老房子轰然倒塌的样子。
几年前外婆走的那会儿,外公坐在她的灵柩前,我坐在他身边,他和我说:“以后没有外婆喊了。”我点头。这一次没人和我说以后没有外公喊了。我记得那时候我往门外看了又看,分明还是没看到农田,隔着没我高的芦苇,想试着再喊一次外公外婆,可竟然更加害怕得不到应声。
老房子彻底空掉的那几年里,我回去了一次。走到长河边上,发现芦苇都败了,我一眼就看见了农田。母亲说,那些一年四季里长在长河边的植物都是外公外婆载的,他们忙农活管不到我,害怕我掉进河里。
我哭的很大声。
那时候我也是害怕看见外公从一个原本好好的人忽然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才锁上房门。
我和他们永远都隔着芦苇和门,我好爱他们,他们也是。
老房子要被拆了。
想回一趟老房子,看看败掉的芦苇和快要消失的老房子。
哦对了,从前老房子里还有一条狼狗,它曾经试图帮我啃掉长河边上的芦苇,可后来它被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