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一个人的灵魂可以穿透表层而展露真相么,我是相信的。我还相信即便我们常常保持自省,谦卑的原则,但是依然难以避免自以为是的独断主义。所以才会仍然被余秀华老师这样的故事震惊。这本来在她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被我们看作是难得一遇的事。
看完讲述余秀华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后,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话,伟大的思想存在于任何人身上。“没有人生来就伟大,但每个灵魂里都藏着能够伟大的可能。”这句话,我在她身上有了更深的体会。
【一】要对任何怀疑有所觉察
如果对任何一种生活有所怀疑,这怀疑让你痛苦、惶恐,它们让你觉得自己生长在一颗坏种子里,那就从发现它们的那一刻起,从这一秒努力地逃离,一刻不要停,要有所反抗,不要迁就任何人,任何情况。
歇斯底里也好,无声哭泣也好,都是叫嚣着的反抗,怕就怕就此麻木不堪,没有任何一种倾向,觉得以后也就这样了。也怕从此以后把“凑合过”当成一种倾向,还安慰自己现实可贵。
索性,她本身足够渴望自由,万幸她没有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不仁,如她所说“她的一生都在抗争”。诗歌是她抵抗孤独寂寥的武器,是她对抗生活的方式。她一生中要对抗的还有“残疾人”的标签,以及这个标签背后的一切偏见。人们对于残疾人的一贯偏见是脆弱,思想和身体上的双重脆弱,以及低配版的人生。所以她想要离婚的意愿受到千般万般的阻拦,他们觉得她离婚后会有损自己的声誉,而且也未必可以找得到比现任丈夫更好的人,都在劝说她接受现实。
她父母口中说出那句:“凑合着过”的话时,我心里生出一股恐慌又愤怒的冲动来,我听过太多人说这样的话了,一辈子认命,任凭苦难践踏尊严,一生苟延残喘,还觉得是顺应天命。我担心她被父母的思想同化,折断追逐自由的翅膀,又愤怒他们的不挣扎。
所以,看到她和丈夫协商好要离婚时对着镜头怒气冲冲地说了句:“婚姻就是他妈的扯淡”,她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在别人看来是惊骇世俗的话,我在屏幕这边听得莫名过瘾。
【二】思想可以摆脱一切束缚,见到更辽阔的风景
我始终在想,为什么人们更能从残疾人身上的励志故事得到启发和动力。我们从小被教育要学习他们的精神。的确,他们看似残弱的身体里爆发出的生命的张力和思想的高远辽阔,已经超越了我们对于寻常残疾人的认知,当自身的光芒照耀在他们身上时,比所谓健康的人更加耀眼灼热。这是我们任何人值得学习的地方。他们可以感知到捆绑思想的枷锁,所以可以铮脱枷锁站在更高的地方思考问题,一切关于身份、背景、名声、传统的东西都是束缚自由的枷锁。
如果将一切抛开,那么也就不用考虑任何异样的质疑和嘲讽眼神,一旦不去顾忌别人的评价和偏见,就可以忘记自己身体的局限,能够不顾及别人的眼光,让思想更自由超越时空、地点的限制,抵达壮丽的场所。余秀华老师是把自由当做人生必需品去百般追逐的,自由是她的执念,所以她说:“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写在墓志铭上 ——让我离开,给我自由。”
【三】直视深渊,逃离深渊
她也曾凝视深渊,绝望地任由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肆虐她的身体和灵魂。也曾对爱失望过,感叹到:“半辈子耗尽,半辈子耗尽了啊,我混匿于人群,哑口无言。”她害怕又期待,害怕自己的心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放太久,更害怕自己已经蹉跎半生,还要被迫将就,又期待自己可以遇到白首如新的人。她这样刻画心中的爱:“爱是你满头白发时,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后,比天空更深的,沉默。”
爱无边界,爱也平等,余秀华老师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特殊的位置上面,她如任何人一样渴求爱和幸福,诗歌中数百次歌颂爱情,一直期待着曼妙的美丽,就如她数次在诗里期待春天一样。即便有过失败的婚姻,也始终满怀炙热的憧憬,对那个人充满动人的期待:“但你还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她曾经是凝视过深渊,甚至跌落到深渊中去,可是她那么独立坚强,自筑了一条由深渊返回人间的楼梯,通往自由幸福,或许是诗歌拯救了她自己,她通过自己的才华证明了自己,摆脱了失败的婚姻,完成了离开的目标,也算是实现了一个艰难的梦。
【四】摇摇晃晃的人间
余秀华老师将自己比作不能脱离轨道运行的火车,即便偶尔脱离这个轨道,仍然在命运的轨道上行走着,一左一右摇摇晃晃地随命运摆动,但无法知道列车的方向,她就在摇摆不定中艰难地摸索前进。她也不再允许泥石流和荒谬肆虐自己,自己用十多万元的代价结束错误的婚姻,达成所愿。可是人生犹如大梦一场,她做了20多年的梦,身陷痛苦和囹圄中。如今结束了万分想清醒的梦境,却没有想象中的大喜大悲,明明盼了那么多年的分离,达成所愿后得到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悲凉,没有对前夫的恨或怨,除了凄凉没有任何别的感觉,所以能心平气和地看着拿到离婚财产后前夫满面春风的脸,甚至可以在夜晚回去的路上,因为腿脚不便被前夫搀扶着行路,背后看去,他们好像是黑夜里相互依偎前行的爱侣。可其实,这是他们这一生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却发生在两人和平离婚后。
如她所说:“人生是一个梦境套着另一个梦境,大梦如真。”她在超乎想象的平和中结束了难忍的梦境,还是没有体会到真实。她或许只是从一个梦境到了另一个梦境,前路仍然是未知的,她还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行走着。也罢,她足够清醒,也足够独立,知道一生所求的是什么。再不济,她还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