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里,满是木头香气的大刨花、木屑和锯末。看爸爸用墨斗找直,把铅笔卡在耳朵上,用模子画图刻字,用锤子刨子挖槽,全是乐趣。
不再感到有趣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说:“爸爸,我帮你刻字吧。”
爸爸没有回应,我担心自己的请求让爸爸不高兴,慌忙给自己找台阶下,说:“算了,我不能刻,刻坏了,就卖不出去了。”
这次,爸爸回应了,他转过头看着我说:“扫把星!”
像个小型炸弹在脑袋里炸开,整个身心都碎了洒一地。
克制着情绪,踉踉跄跄的,躲到家里另一处房子凉台上。
呆坐在一角,平日熟悉无比的那条黑狗对我狂吠不已。它冲我龇牙咧嘴,脸都变了形,叫着要扑过来,拴着它的那条又粗又重的铁链子在地上摔得急促又响亮,跟狗叫声掺在一起。
我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别叫了!”可能刚被骂了,我心虚,气势弱,那黑狗一扑,差点没拽开铁链来咬到我,吓得我缩得更紧,不敢再张口。
呆坐了一下午,纵然悲情,老爸不高兴,黑狗都欺负我,但我收获了一点很重要的人生经验,那就是不要说废话。
废话,还有个很专业的叫法——弱势语言。任何对表达信息无益的字词或短语,都是弱势语言。《主宰演讲台》的作者比尔·胡戈特博伯说:“千万不要把弱势语言当成一种无害的习惯,它是导致多数人无法实现华丽转身的主要障碍。”
我们大部分常规的对话、大小会议和演讲中,超过一半的内容都是“弱势语言”。
我们讨厌开会时领导说的官话套话面子话;我们不喜欢同事、邻居没有主题的攀谈和突兀的发问;我们会被家人的玩笑话惹得火冒三丈,“战火”不断;我们被刚认识的人“嗯、啊”的口头禅搞得心有反感。总之,那个人并不讨厌,他说的内容也不是全无意义,但就是让人避之不及。
这还不算严重的。常有唠叨的父母自认为苦口婆心,反倒把孩子逼得逆反逃出家门;有原本的密友因为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而绝交;和睦的家庭支离破碎,深挖起源无非是一句有口无心的话;甚至有因为骂食客“吃不起就别吃啊”而掉了脑袋的面馆老板……每个人都觉得,我没做什么过分的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没必要做什么,一句话,哪怕一句废话,比一记拳头的力量大而绵长得多。
这不是危言耸听。说废话是病,花多大代价都要治,否则,注定生活得低级,活在琐碎的烦恼里脱不开身。
一杯浓郁香醇的饮品,掺上水,那水固然无色无味,可那饮品还好喝吗?还能喝吗?
废话也是那个道理,它会稀释、弱化信息的表达力度,会降低说话者的威信,从而降低说话者在听众心里的地位。
口才,很多人误以为就是嘴巴不闲着,口齿清晰、说话连贯就可以了。其实,口才更是一种思维,它忠于主题、知道边界、懂得深浅、审时度势,该说的一句都不会少,不该说的不会多吐出一个字。他说的可能不多,但只要开口,总能提出深思熟虑的问题,讲到要点,或者提出深刻的见解,能解决问题。他的辞藻不一定华丽,言谈举止不一定夸张做作,但他表现出来的一定是最简洁、最纯粹、最有力、最凝练的精华。
说不到点上,把中华词库都背出来,也只能招人逆反;说到点上,一句足矣。正如,丘吉尔和梦露,都是结巴,可不妨碍他们在说话领域的优秀和伟大。
饭局上最寡言的往往是最有实力的,一圈人中显得不善言谈的恰恰是“名嘴”,平时木讷少语的人公众发言时反倒出人意料得精彩。越高级的人,越是说话慎之又慎,废料会控制到少之又少。
颇显木讷的老公曾问我:“我要不要改变一下,平时生活里表现得活泼健谈一些?”
我说,并不是人人都需要见识你主持会议和谈判时的精彩。为了不懂的人为难自己,难免辜负了懂你的人。
亚伯拉罕·林肯说:“与其开口解惑,不如缄默若愚。”
我们用两年学会说话,却用余生学着闭嘴。当有人艳羡地说你看哪个孩子伶牙俐齿,蹙着眉遗憾地评价哪一个孩子不爱说话的时候,我总期望自己的孩子能从开始就做个说一句是一句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而不是喋喋不休而少有实质内容和内涵的人。
要喝就喝最浓郁美味的饮品,要说就说最精辟有力的话,要做就做个高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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