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给我家送牛奶的小张,你晓得吧,你见过几次的,你晓得他姐姐是哪个吗?戴先生的姨太太,我之前问过他‘你姐姐可是戴先生的姨太太,你怎么还在这里送牛奶?’这小子挺倔,死活不开口,我也没得办法,就不再问了,你说这事有意思吧。”上海一家茶楼包厢,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穿着黑色长褂的一直在说话,而灰色长褂的则一直在喝茶。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被打开,“陆先生周先生,我来晚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来。
“戴先生公务繁忙,迟来几分钟也无妨,送给尊夫人的见面礼戴先生曾看到了?”黑色长褂说,“看到了,谢谢陆先生的好意。”
“既然戴先生已经到了,那我们就该谈正事了。”一直没开口的灰色长褂开口,面无表情。
“好好,正事,谈正事。”戴先生脱下礼帽坐好。
之前一直都是黑色长褂的陆先生说话,这次便是灰色长褂的周先生开口,“我手下不过就是看那些小流氓来我酒楼找茬,出手替我教训他们,怎么警察只绑走我的手下,那帮小流氓一点事不得?”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可一点都晓不得。”戴先生一脸悲痛,“可是戴先生不是警察局局长,你手下的人怎么做事你会晓不得?”周先生无视戴先生的表情继续说。
“周先生这是哪里的话,难不成你是认为我戴某包庇我的人?”戴先生正色。“戴先生误会了,你是局长不晓得手下的人去干什么很正常。我们只是想请戴先生帮个忙,立马放了我的手下。”陆先生说,“这····怎么说你的手下也是闹了事,这关几天就给你放出来·····”戴先生脸上显现出了慌张。
有马仔进来递给陆先生一个盒子,“我晓得这女人不是你正房夫人,所以我们才做了这样的事,还请见谅。”陆先生将这盒子推到戴先生面前,这正是那见面礼的盒子,戴先生打开盒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所以戴先生还是老实点把我的手下放了。”说罢,陆先生和周先生便起身走了,戴先生抖得厉害,将盒子掉到了地上,一只戴着和田白玉镯的断手滚了出来。
玉镯碎成了几瓣。
马仔收拾起了断手和玉镯,架着戴先生出了茶楼。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断手是小张姐姐的吧,你也不怕小张记恨你,往牛奶里下毒?”周先生问,“怕什么,不过一个送牛奶的,他姐姐也不过就是个姨太太,还死了,他能掀什么风浪。”“也是。”
“昨天多吃了点绿豆糕,今天腰就粗了点,回头找先生要点钱去买料子做件新旗袍。”珍宝记的落瑶正站在大堂边打算盘边碎碎念,“锦裳那块粉底白花的料子就不错。”
“落瑶姐姐,今天的牛奶。”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怯怯地说,“小张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这脸哭得跟花猫似的。咋了,家里有人过世了?”落瑶看到小张脸上的泪痕以及胳膊上的孝布,“姐姐过世了。”小张拿过牛奶钱就走了。
“落瑶,刚来的是谁啊?”珍宝记的老板花锦绣从楼上走下来,“送牛奶的小张,他姐姐过世了。”落瑶走回桌前继续打算盘,“他姐姐不是戴先生最宠的姨太太吗,怎么说没就没了?”花锦绣拿起一罐牛奶,“这我就不晓得了,兴许是戴先生的仇家杀的或者得病死的,哪个晓得。”
“我听说,戴先生绑架了陆先生几个人”花锦绣继续说,“那又有什么,陆先生前两天还在我们店买了个玉镯让我们送到小张姐姐那边呢。”落瑶头也没抬,依旧算她的帐。“他们这些人的事情,哪个说得清。”
“行了行了,你赶快收拾一下吃早饭吧,就那么几笔账你要算多少次。”花锦绣拿着牛奶进了后院,“切,先生还说我,你自己不还是睡到这时候才起来吃早饭。”
小张送完了牛奶,得了闲,躲在店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断了的和田白玉镯,他今天早上给陆府送牛奶,得知姐姐的死讯,管家给了他这个盒子说是姐姐的遗物,但是小张也不是笨人,他自然不会相信姐姐是病死的,要真是病死的,那姐姐的遗物应该是在戴公馆而不是陆府。
小张和姐姐因为家境贫寒来上海讨生活,姐姐是在一家裁缝店做帮工,被来做衣服的戴先生看中,带回家做了房姨太太。
但姐姐却不让戴先生给小张安排好差事,她说最好不要跟这些所谓的上层人有什么关系。但无奈家里实在太穷,当姨太太也不是她的本愿,她只能尽量多给小张一些钱,让他平时好过点。
小张手里有笔小钱,看着碎成几段的白玉镯,怎么说也是姐姐的遗物,他想修好它。
有人在郊外发现了戴先生的尸体,但陆先生和周先生在上海的势力太大,警察不敢多做调查,更不要说查小张姐姐的死因了。
“黄金这种俗物你也好意思拿过来。”落瑶将盒子推给珠宝商,“我家先生最讨厌这种东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老板之前跟我说过想要黄金来修补玉器,我费了不少功夫弄来的纯金,不是好的我也不敢拿过来。”珠宝商连忙对落瑶说,“可我记得我们店没有损坏的玉器啊···先生。”花锦绣从里屋走出来,“落瑶你把钱结了,会有损坏的玉器上门的。”
这话云里雾里,但落瑶只负责听从花锦绣的命令,所以把珠宝商送走之后她依旧在柜台算那几笔早就算好的帐。
“落瑶姐姐。”小张捧着盒子,“我想修好这个玉镯。”落瑶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生,那个损坏的玉器找上门了。”遂接过盒子打开,只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先生买下送到戴先生姨太太那的一个,像这样体如凝脂的白玉镯,饶是珍宝记这样的珠宝行也难得才有一个。“这些有钱人真是暴殄天物。”落瑶心想。“好,我们修好会叫你过来拿的。”
落瑶看着离开的小张,抱紧了盒子,“先生···”,“你把黄金和玉镯拿到工坊去吧,让那里的工匠修。”花锦绣摇着手里的扇子回了里屋。“先生您不帮他吗?他挺可怜的。”
“帮什么,这上海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他一个。”
工坊的工匠效率很高,只一个晚上就将断了的玉镯修好送到店里,玉镯断口处镶上了祥云状的金边,使这素雅的玉镯增添了几分华贵。
小张去珍宝记取回了手镯,这手镯要是卖掉也够小张在老家做点小生意了,但是小张没有这么做。
那些有钱人从来不把人的命当命,可怜姐姐枉死,小张想知道,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送着牛奶。
“哎哟,这不是那个送牛奶的穷小子吗。”陆先生的那几个手下自从被放出来之后就喜欢到处炫耀自己的主子有多看重他们。
小张不想跟这些人接触就快步走了过去,“你个臭小子躲什么躲,我告诉你,对我们你可是要尊敬的,我们陆先生为了救我们连你姐姐,戴先生的姨太太都能杀,”为首的那个人相当嚣张,丝毫不考虑他所说的话会对小张有什么影响,“你要是惹了我们,我们就算打死你,陆先生也不会怪罪!”
小张突然愣住了,但也只是愣住,随即又快步走了。
“妈个巴子的这个臭小子!”
那些人也就是嘴上说说,陆先生跟他们说过,再惹事被抓,他就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小张回到自家住的地方,抱着那个玉镯哭了一晚上,但到早上他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但是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大家都体谅他姐姐去世心情悲痛,所以都没有招惹他。
眼前就是陆家的宅子,他的眼里盛满了怒火,玉镯子就在他怀里,当然还有一把刀。
已经为陆家送了这么久的牛奶,他知道,不一会儿陆先生就会出门,他在等,哪怕同归于尽。
“这件事真是谢谢周先生了,如果不是周先生的帮忙,那个姓戴的是不会松口的。”陆先生正陪着周先生出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就停在门前,小张就藏在车后面。
“我只是做了些小事。”周先生说。
“但是你这玩得也太大了,杀了他那个姨太太吓吓他就行了,你还把他给杀了,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把这事压下来。”陆先生眼看就要钻进车里了,小张握着刀窜出来。
周先生是杀手出身,立马掏出了一把枪对着小张,扣下扳机,这时的陆先生正背对着他们。
那子弹相当精准,直接射进了小张心脏。
“出什么事了?”陆先生问,但他并没有转过身。
“没什么,不过一个肮脏的杂碎。”
花锦绣正坐在柜台里,突然说了一句什么,但是落瑶没有听清。
“先生方才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一个肮脏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