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治呢呢
妈妈把姥姥从老家接来,跟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挤在二居室的小房子里。
我问妈妈为什么接姥姥来,因为姥姥告诉我,她在农村的房子大得很,我们家房子本来就不大,姥姥一来,房子显得更小了。
妈妈说,姥姥在老家还要帮舅舅干农活,太辛苦了,而且,农村的房子太潮湿,对关节不好。何况,姥姥的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舅舅一家忙得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时间照顾姥姥呢?我们这里距离医院很近,方便得很,姥姥住在这里再好也不过了。
妈妈不让姥姥干活,可是姥姥闲不下来,她偏要干活。她拖地、扫地、擦地,还抢着洗碗。
有一次,我吃惊地发现姥姥正在洗碗的布看着很眼熟,再看了看,那竟然是她擦脚的时候用的布。没错,我没有看错,因为姥姥擦什么都用那一块布,那是她从老家带回来的,她对我说过,那是老粗布,可好用了。
怪不得最近哥哥喝稀饭的时候老是说碗底有沙子!
我没有把这令人震惊的发现告诉任何人,姥姥太老了,妈妈不让她做事情的时候,她坐在凳子上一会就会打盹。我看着姥姥,她认真地洗着碗,头上抱着蓝色的头巾,头巾下面白色的碎发盖住脸颊,挡住了她满脸的皱纹。
姥姥的手上也布满了皱纹,水从那些纹路间流下。姥姥的手颤抖着,它一直都在抖,盛饭的时候抖,扫地的时候抖,洗碗的时候也抖,水洒得到处都是。
姥姥太老了!
妈妈还是发现了,她给姥姥讲了一大堆卫生常识,姥姥能不能听得懂呢?
姥姥再也没有刷碗的机会了,吃过饭她就坐在凳子上跟着我们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敏捷的羚羊,可爱的企鹅,我和哥哥看得带劲极了。
我看了看姥姥,电视机荧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被皱纹夹出好些阴影,姥姥的眼里没有光,我在里面看不到羚羊,也看不到企鹅,不知道姥姥究竟在看什么呢?
我不再看电视,找出线绳套在手上,让姥姥和我一起翻花绳,姥姥颤抖的手和我小小的手一起翻着那一根红色的线绳,姥姥终于笑了。
姥姥很快就自己找到了消遣,她学会了串门。白天串,晚上串,跟对门串,跟隔壁串。她上下楼梯也比才来的时候利索了,所以她楼上楼下都串。
妈妈感到很高兴,觉得姥姥终于适应了城市的生活,融入了我们这里。
没过多久,妈妈的喜悦就被苦恼取代,姥姥串门的时候总是说老家多么多么好,舅舅舅妈还有表哥有多好,说妈妈不孝顺,说哥哥不听话,说我太调皮,说爸爸太懒。
“一个月我都没吃到肉!”她大声对邻居说。
我也觉得不高兴,姥姥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前我们家半个月才吃一次荤菜,现在她来了,妈妈每天鸡鸭鱼肉不停变换着样子吃,每一次我都用菜汤泡两大碗米饭吃下去,我从来没有像这一个月这样吃得这么开心过。
妈妈在屋里偷偷抹眼泪,爸爸在一边安慰她。
姥姥正端着一个碗在门外跟对门的刘奶奶说:“盛饭都不给我盛满,只盛半碗给我吃。”她的手抖着。
妈妈真的只给姥姥盛半碗饭,因为姥姥的手抖,盛满了会洒出来,这半碗饭等姥姥吃完了,妈妈还会再给她盛的,姥姥一顿要吃好几个半碗呢!
“啪!”姥姥拿在手里的碗摔到了地上,碎了。妈妈擦了眼泪就跑出去收拾,担心碎片扎伤姥姥。
过了几天,姥姥开始天天哼哼。她白天哼哼,晚上也哼哼,好像唱歌一样。妈妈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只摇头,然后还是哼哼。姥姥的哼哼声弄得我们一家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得到哼哼的声音。
后来,刘奶奶告诉妈妈,姥姥说她想家了,想儿子,想孙子。
妈妈又在屋里偷偷抹眼泪:“我好好伺候她,怕她累着,不让她干活,处处为她着想,她还嫌弃这嫌弃那。他们天天使唤她干活,连芋头都舍不得给她吃,说要留着喂猪,她还是觉得他们比我好,还是想着他们。”爸爸只低声劝她别哭了。
最终,爸爸和妈妈商量好了,送姥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