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谁最孤独

南镇,阴雨连绵的六月,顾米百无聊赖地坐在铺满粉色蕾丝的卧室床上,摆弄着一个洋娃娃,可能因为太旧的缘故,娃娃的双眼不再光滑而是反射着模糊的光,正如此刻坐在床上的这个小女孩的眼睛。

顾米从床上站起来,“出去走走”,顾米心里想着,也许会让心情好起来,墙上的木框挂钟刚指向下午3点,但窗外的阴云让时间不那么好判断了“要在5点前回来,不能让爸爸知道我出去了”父亲在离家前曾告诫顾米,不要乱跑,他下班后马上就会回来,毕竟对于父亲来说一个8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天气出去总会让人不放心,更何况,顾米本就瘦小,更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但顾米并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女生,她更喜欢奔跑,更喜欢那种阳光下让汗水流进眼睛里的刺刺的感觉。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偷跑出去玩了。

顾米从衣柜里翻出自己小小的方巾,几个彩色的发夹,胡乱塞在自己红色的小书包里,她表情严肃,仿佛正在准备一次远征。十几分钟后,顾米便躲进了自己的天地,所谓“天地”,其实也就是离家不远的一处拆迁到一半的居民楼,散落的瓦砾和灰尘堆在地上,发出潮湿的气味,但并不影响顾米的兴致,她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放下书包,拿出方巾系在自己细细的脖子上,在头发上别上发夹,找了根粗木树枝,此时顾米感觉自己就像动画里冲出来的女英雄,但实际上她的样子却滑稽到令人发笑,只是没有人告诉她,“啊”顾米竭尽自己的力气却“嘶吼”发出自认为豪迈的吼叫,她挥舞着自己的“宝剑”砍向空气中自己幻想的敌人,先是在居民楼里挥舞木棍跑了一圈,随即冲出自己的“碉堡”,奔跑在阴沉的天空下,厮杀在自己的战场上,但她的“勇敢形象”看上去只是小孩的疯狂,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没人告诉她,因为这周遭空旷无人,回荡的只有顾米自己的声音,但这同时令顾米感到安全,是周遭无人带来的安全感。

“今天或许可以扩大自己的领土。”顾米心想,随即冲向之前都没有去过的方向,绕过一丛杂草,顾米跑到了河边,她将方毯掖在腋下,避免被泥土弄脏,弯着腰,看着河水里的自己傻笑。也许是因为今天太过自由,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沉浸,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今天跑的太远,在水中的倒影里,顾米除了看见自己也看到了河对岸正在写生的艺术生。顾米抬起头,楞了一下之后,飞快地转身在水面上留下了小小的缩影,在天空灰色的背景下,顾米成了一个显眼的彩色笑点。

忽的一下闪进了废墟,顾米感到自己虚假的安全感崩塌了,就像站在透明圆柱塔里一样,抬头看到碎裂的不规则碎块落在脚边化成粉末,莫名的委屈和羞愧漫进眼睛里化成眼泪滑落。

   楼道里,原本是窗户的地方,被空洞的方框代替,空洞外阴云更浓了,落下了夏天特有的暴雨,十几个街区外,顾箫站在一株广玉兰下躲雨,夏天的广玉兰叶片又硬又宽,但还是阻挡不了瓢泼大雨,此时顾箫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顾箫用手拨了拨刘海,几滴雨水顺着鼻子滑到了嘴角,衬衫在躲到树下前就已经湿了,偶尔刮起的风不仅激起了顾箫身上的鸡皮疙瘩,还让贴在身上的衬衫凸显了根根肋骨,细细的手臂耷拉在身体两侧,其实今天上学时顾箫带了伞,就放在自行车后座的篮子里,现在,车子与伞,都不见了。

早些时候,顾箫在家吃过饭,休息了会便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篮子里放着那把方格伞。顾箫喜欢很早就去上课,也喜欢阴天,并不是阴天令他感到愉悦,而是那灰色的天空让他觉得平静。车停在校门口的绿色塑料棚里,到了教室,自己又是第一个到的人,在座位上坐下,就这样平静的坐着,偶尔假装在看书,然后等着其他同学的到来,他喜欢同学进班时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惊奇,又默默收回的缄默,整间教室都安静极了,顾箫还喜欢安静,下课对于他来说太过吵闹,但他有自己的处理办法,每到下课时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创造出自己思想的一片净土,或者听着同桌的女生和其他同学聊着八卦。顾箫所在的班级是个文科班,原本就很少的男生应该更惺惺相惜才对,但似乎班里的所有男生都对顾箫不感冒。除了自己的班主任,可能因为顾箫和其他的男生不同,他的安静让班主任非常省心。但也因为这一点,顾箫更让班级里的男同学对他嗤之以鼻。

或许自己自行车的遗失也是男同学的恶作剧,顾箫不禁这样想。反正已经浑身湿透了,不如就这样回家吧,抱着这样的心思,顾箫看着雨似乎小了一点便在树叶的遮蔽下,往家跑去。

顾明生看着大厅旋转门外的大雨等着自己叫的计程车,莫佳,一个明媚的女人,顾明生的同事,带着微笑问他要不要搭个顺风车,几个同事从身边走过,目光直视前方并未在意大厅里的小小角落里发生了什么。顾明生拒绝了,声明自己已经叫了车,并谢谢她。整个过程波澜不惊,面带微笑没有丝毫窘迫的结束了,并带着微笑看着莫佳离开。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只不过是一个全公司都知道老板讨厌的男人刚刚拒绝了几个月来第一个跟他正常对话的女人而已。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顾箫淋着雨几乎睁不开眼睛,再三思索后转进了离家不远的废弃楼房里,显眼的红色书包让顾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此时顾米正趴在自己的书包上熟睡,而顾箫就这样看着,也没有叫醒顾米,一抹很难察觉的微笑在嘴角扬起。

夏天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哗哗”作响的雨滴,此时只有房檐偶尔滴落的滴答声让人知晓刚刚的雨。顾明生旋转钥匙打开房间的大门,顾箫正在浴室洗澡,顾明生打开卧室,顾米正在床上熟睡。

晚饭,顾箫低着头对父亲说:“爸,我把自行车弄丢了。”顾明生看了顾箫一眼,叹了口气“下次注意点。”这时,顾米用食指戳戳父亲,“爸爸,明天我们去看看妈妈吧,我想妈妈了。”顾米摆弄着自己的手表达着。“好”顾明生用简答的手语回应,看了眼桌子上的黑白照片,又继续低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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