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进宫的那一天,是个阴雨蒙蒙的日子,天地氤氲,万物化淳。寒蝉凄切,墨云笼罩的朝歌城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车马至昭阳门前停下,随行的家厮摆好脚踏,近身侍女绿玉帮我掀开车帘,撑开油伞扶我下了车。早有一众太监拉过一辆秋香色金蟒蛇步撵来,数十名婢女整整齐齐地站立两侧,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空气宁静地仿佛掉落根针都听得见。见我来,众人欠身行礼。一位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迎面上前,长得眉目秀雅,很是祥和。我知她是宫中姑姑,便微微福一福身,叫了声:“姑姑。”
她一怔,想是没有想到我会以礼待她,连忙欠身而跪行至大礼,恭敬道:“奴婢苏庄,给美人请安。”商朝历来讲究尊卑有道、君臣纲纪,我虽未曾侍寝但已喜获封号是正经的主子,原不必礼遇待之。怪道她清目泛光,神情动容。
苏庄姑姑起身,扶我坐了步撵,众侍女们放下银罗纱,方命四个太监抬起。入昭阳门往东,过两条宽巷,偶遇一行侍女,远搁数十米米便俯身跪地参拜,等步撵不见踪迹方才起身。行至一炷香的工夫,方至一处宫殿。
烟雨初歇,下了步撵,苏庄引我上前,旦见眼前坐落朱璧宫墙,大小宫宇错落绵延不绝,高不可计。又向前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赤金的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崇鸾殿。
崇鸾殿是后宫中一座小宫室,是个三进院落。不过它的位置极好,步行一盏茶便可到帝辛居住的寿安宫,很是便宜。苏庄引我进了门,迎面见一座空阔的院子,绿玉小声在我耳边说:“美人你看,这宫殿好生别致。”我依言看去,果不其然,正殿清兰堂两旁栽培了幽兰,和鎏金的瓦、赤红的墙呼应成景,也不显单调。
两边是东西配殿,南殿建了三层高,棚顶盖得尤为精巧,出来的八个檐脚正指八个方位,号称八角堰。正殿、东西配殿的前廊和八角堰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清兰殿前多花丛,少树木,最难得的是殿前引来一眼温泉,可使这里花草四季常开,馥郁芬芳,香气宜人。
我在幽兰花丛中站了片刻,轻移步伐,便闻到清幽之气。果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妙处。
苏庄姑姑唤来在院中排首跪着的侍女,吩咐她好生侍候我,随后又向我跪礼辞去:“既已安顿好美人,奴婢要回寿安宫复命了。”听她这样说,我方知是寿王特安排她前来接应我。我心中虽不欢喜,倒也觉得寿王待我与其他嫔妃不尽相同。
宫中的掌事侍女海棠是个端庄的中年女子,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我一见她便觉欢喜。而掌事太监杜康三十出头,长得一副精明相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让人觉得心思不安分。海棠扶我入正殿,迎面是樟木地面,铺着一面红木雕花寒梅刺绣屏风,坐下,携了众宫人向我请安参拜,又一一报了宫人名字。绿玉奉了茶来,我端起啜了一口,待品尽茶香,方才含笑命他们起身。
我合上方罍的盖子,端详着上头盘踞半空的金凤,暗自思忖:“后宫中人,只怕没有哪个是省事的。我若太过平易近人,今后怎么管得住下人?必要宽严相济才好。”
想到这儿,我轻抬眼皮扫视众人一圈,冷冷地说:“入宫前,府中蝇营狗苟的事儿我见得多了,想必宫中也不能安定。你们跟着我当差,聪明伶俐自然是好,但若有人心存异心,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来,我眼中可揉不得沙子。”
果然,这起子人闻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我见震慑住了他们,又唤绿玉打赏众人钱两,他们忙地谢了恩典。这时,海棠上前说:“美人今日舟车劳顿,现下随奴婢去歇息吧。”
我疑惑道:“不引我去参见本宫妃嫔吗?”
海棠答道:“寿王吩咐,崇鸾殿只赐给美人一人独住。”
伏跪在一旁的杜康奉承道:“恭祝美人大喜,后妃娘娘皆合殿同居,只有美人独住一处,这可是上上荣宠,上上荣宠。”我含笑不语,命绿玉拿些钱来打赏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