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不到,窗外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时天依然黑着,整个城市一片沉寂。刚开始是零星的枝叶晃动,接着便是稀疏的叮铃声,在暗地里透着点星光。某一刻,这些光亮仿佛聚集在一起,于是叽喳声变得绵延起来,把早晨慢慢染出了暮白色。
友人说,这是豌豆八哥,在乡下,它是催人早起的闹铃——“豌豆八哥,爹爹烧火,婆婆炒菜……”——新的一天便在柴火的噼啪声中慢慢燃起。
城里的鸟儿或许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醒转得更早一些,也可能是路边渐渐多起来的汽车充当了他们的起床号。出租车载着彻夜狂欢的人往回走,营业灯左右跳转,处理居民垃圾的车艰难在小区里扭动,留下两条油腻的印记。他们逐渐把鸟儿的声音给遮盖住。
于是我走出门,吐出的气息被脸颊推开,薄雾一样朝两边散佚。路边的灯箱有亮有暗,门都是锁着的,走近了,隐约能听得见暗处的动静。抽屉的挪动,筷碗的敲打,锅炉的呜咽,带着城市的呼吸起伏。
此时天色依旧不白。
街头的面馆已经开业,上漆的招牌有些褪色,店前蒸锅的水汽沾上去,却又晶莹剔透。店里桌椅整齐,地板有些油腻,角落处,见了光的蟑螂朝缝隙里躲藏。桌面摊着一本手记的账本,革制的封皮已经失去了纹路,字迹也是模糊,想来是昨晚没来得及收进去。新焯出来的面食和现切的葱花一起,向上冒着白气。
我吃着面,看眼前这些气息把天色填得全白。
再出门,鸟的叫声已然被轮胎碾压住,不再声响。经历了白天的运转与夜里的歇斯底里,城市在睡梦里磨牙,鸟儿趁机从牙缝里剔出些杂质,巴掌大的小生物在路边拍着翅膀小跳,觅食着洒落的残羹冷炙。
片刻,垃圾处理车也从小区满载而归,轮胎的印记愈发腥臭,环卫工人铺上了水管,做着外科手术后的清创工作,油脂和残渣被冲进下水道。城市浑然不觉地慢慢醒来,迎接着自己的新生与死亡。人也开始出现。
路途遥远的上班族抬腕看表,衣裤被裁切出向上延伸的线条。公交带着急刹挤进站点,车门开关一次,台上的人群就像面包一样被咬出缺口,不一会儿又紧致如一。车里的人们相互摇晃,汗水也抖落下来,闪耀着晨光,在跌下的瞬间映衬出城市的倒影。
这时,城市被阳光填满,充溢着活力与希望。
而豌豆八哥却渐渐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