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叶落风骤起,长安城楼上的狼烟被阵阵凉风吹得四处弥漫,城内早已乱作一团,此时长安城的主人---当年赫赫威名的大秦天王苻坚在一群缩颈萎靡的兵士的围拥下登上了宣平门。
这位四十七岁的大秦天王鬓角已然飞霜,数年前在淝水败于东晋的北府兵后,便几乎一蹶不振,原先降服之族趁机而起,整个大秦乱象纵横。
此时这位“天王”早已没了当年灭燕取代,翦灭数国的锐气雄姿,现实的打击使他成了一个惴惴不安的常人,他无力的扶着冰冷的城墙呆呆的看着城下银袍白马的鲜卑美男子慕容冲,喃喃自语:凤凰,凤凰,你果然飞来了。
他的思绪,在凄凉的秋风中随着阵阵刮来狼烟混和着的血腥的味道,飘到十四年前的冬月。
十四年前,刚逾而立、意气风发的大秦天王苻坚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踏雪走进了邺都三台。
昨日,这里还是燕国慕容氏的皇宫内苑,今天主人却成了他---大秦天王苻坚。
苻坚对这里的风物犹如相识,有术士曾言他乃曹孟德转世。的确,他与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曹孟德不仅长相上,性格上,还有智慧上的确相似点很多;邺城三台乃曹孟德的旧物,不知是心理上还是下意识的,苻坚竟也觉得似曾相识。
刚到铜雀台飞凤殿坐定,大臣王猛走了进来。王猛正要按礼仪参拜,苻坚忙站起来走下座位,快步来到王猛面前,双手扶着王猛的胳膊,细细打量着一下有些消瘦的脸庞,道,王公,累坏你了。
王猛道,陛下亲临,敌国速灭,臣有幸又见陛下建立功业,甚喜甚慰。
苻坚忙叫人取了凳子让王猛坐下。
王猛刚坐下,又站起来从袍袖里拿出一张单子道:慕容暐、慕容泓等慕容氏皇族,均已就擒,慕容评远逃高句丽,臣已派人去索要,燕一百五十七郡,二百四十六万户,九百九十九万人均纳入大秦,另请陛下斟酌如何处置慕容氏。
苻坚仰头大笑一番,把手放到王猛肩膀上按他坐下道:此功乃王公历年辅佐我大秦励精图治所致,况慕容氏的豪杰慕容垂已早归顺我大秦,朕正要怀德布仁于天下,可将慕容氏后妃、王公、百官以及鲜卑豪族尽迁长安。
王猛沉吟片刻道,陛下神威盛德泽被关东,但留下慕容皇族和尽迁鲜卑豪族这么多人到长安恐非万全之策,望陛下斟酌。
苻坚道,鲜卑儿肤白而美仪容,正合给我们盍稚人做奴才,王公放心,此辈若放置在外,终是祸患,魑魅魍魉之辈,不若放置眼前,以为震慑。
王猛还要说什么,苻坚又道,朕意以王公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进爵清河郡侯,为朕镇守邺城;朕不日将回长安,关东之事,全赖王公。
王猛忙俯身拜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猛告辞而去,因为诸多事宜需要他办理。
苻坚微笑看着王猛背影消失,内心一阵兴奋,忙进入一边的金凤台。
邺都金凤台也是建于三国曹操时,与冰井台统称邺都三台,金凤台类似冬宫,里面火道纵横,椒泥涂壁,据说当年曹操在这儿接见了自匈奴归来的蔡文姬。
苻坚端着热酒,望着殿外白茫茫雪景,不远处铜雀台巍然屹立,苻坚禁不住自语道: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曹子建也有大气魄也。又想起那句“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想起今晚将要享用的尤物,心中不由愈加兴奋,一口又喝干了一杯酒。
此时殿内炭火正旺,又几杯热酒下肚,苻坚有些焦躁起来,正在踱步间,内侍传报,清河公主到。
苻坚忙疾步门口道,传进来,传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锦袍少女飘然而至,少女身上尚有雪花,脸上新扑的脂粉也未掩盖泪痕,但依然不失明艳,更是添了一种况味。
苻坚亲手替少女解下带雪的锦袍,又解下自己的貂裘将要披在少女身上,少女慌忙躲避,下拜道,亡国之婢瑶琴拜见天王。苻坚忙拉起少女,道,家国兴亡乃男人家的事,公主放心,我定善待汝兄,善待你们慕容一族。
少女闻言低首不语,苻坚拉少女共坐宝座,亲手给少女到了一杯热酒,道,天气甚寒,公主可饮了这杯热酒暖暖身子。
少女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并不高大而且面容粗犷的男人,虽然相貌与天生美仪容的慕容氏无法相比,但却有着一股天然的英气,正是这股英气,把俊美不凡的哥哥都比下去了,把整个慕容氏皇族都成了他的阶下之囚,刀下之肉。慕容瑶琴突然感到,哥哥们那些俊美的面容是如此不堪一击,有些人虽然长的不漂亮,但才是真男子。
在苻坚诚恳热烈的目光下,少女接过酒杯放在几上,又取了一只杯子,倒上酒双手递给苻坚,道,瑶琴感激天王生还慕容氏一族,瑶琴甘愿一生服侍天王。说罢又端起几上那杯一饮而尽。喝完后,或许殿内太热,或许热酒的缘故,脸上飞起了红云,脖颈愈显白皙。
苻坚也一饮而尽,感叹道,久慕公主姿容,今日一见,不仅相貌天人之姿,性情更是非一般庸脂俗粉所及,上天太钟情于慕容氏,不仅美男子多,女子也是不逊须眉男儿的国色。
言毕径直将少女抱起直入寝帐。
少女是燕国皇帝慕容暐的亲妹妹,封号清河公主,芳名慕容瑶琴,芳龄14岁,正是含苞欲放之时,更兼读书识字,善抚琴,通音律,殊色传于列国,苻坚早就听得慕容瑶琴的美貌和才姿,今日亲来金凤台正是为一近芳泽。
热酒点燃了胜利者的血液,让苻坚更加亢奋,怀里美人让他有一股全身充气的感觉。殿外飞雪,殿内却温暖如春,苻坚抱着瑶琴,就如抱起一团云彩,软绵绵经飘飘,他将闭着眼的瑶琴轻轻放到榻上。
瑶琴睁开眼看了看这榻,这张榻她并不陌生。
三年前,她溜到这里找哥哥,却听见榻里有奇特的声音,这种声音她从来没听过,穿过掩盖的帷帐传了出来,将她吓跑。
今夜,同一个地方,瑶琴想起了三年前听到的那一幕,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更红了,全身犹如火烧。
此时,窗外雪在下,殿内雪在烧。
第二天,雪后初晴。苻坚觉得有些困乏,在榻上多躺了一阵,瑶琴依偎着苻坚,呆呆着想着心事,临来前,谢瑶环对她说的话历历在耳:公主此去,慕容氏全家性命都在公主身上,公主一定服侍好氐人,不然非但我等慕容家的女人难保全,就是慕容家的男人也危矣。。。。。。
临来前,她还特许见到了哥哥—前大燕国的皇帝。才二十岁的哥哥仿佛苍老了成了四十岁,哥哥望着才十四岁的妹妹,眼里除了泪水还有愤怒和无奈,堂堂鲜卑慕容氏竟然到了用一个幼女去保全家族的命运,这个幼女是她的亲妹妹,活生生的让那个氐奴糟蹋,他这个皇帝除了悲愤,就是无奈。。。。。。
为了慕容家的人活着,她必须服侍这个男人,让他做她第一个男人。
正在乱想间,殿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苻坚闻声立起,这时,一个小内侍在帷帐外道:禀陛下,殿外一少年说来找他姐姐。
找姐姐?苻坚自语后望着瑶琴,瑶琴正在穿衣,但衣裳却已支离破碎,正在为难穿还是不穿,闻言道,是凤凰,陛下,是瑶琴的弟弟凤凰。
凤凰,呵呵呵,你弟弟如何取了个这样的名字?苻坚笑道。又看了看捧着衣裳的瑶琴,觉得愈发可爱,他来到榻前,把自己的貂裘披在瑶琴身上,又给她拉上锦被,捏了捏瑶琴白里透红的脸蛋,然后穿上棉袍走出帷帐对小内侍道,让他进来吧,再去给公主取些衣裳。
言毕,径直向殿外走去,边走便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内侍道,问问公主喜欢吃什么,让膳房去做,再找几个宫女来陪陪公主。
边吩咐边走到殿外,此时阳光照着殿宇上的白雪,耀眼的光芒刺激着苻坚的双眼,当他收回目光,眼前一个少年更是发出了耀眼光芒,少年看起来和瑶琴年纪相若,虽然年纪不大,但长身玉立,白皙的脸庞,细长的丹凤眼,笔直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唇若含丹的嘴巴。苻坚心中一动,自语道,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苻坚正在沉吟,却发现少年的眼神中满是幽怨,这种幽怨目光是一种被欺辱而又没有力量反抗的愤懑,发自一个十多岁少年眼中,让人有些吃惊,苻坚正要说话,小内侍上前对少年道,大胆,见了天王还不跪拜。
少年却直直盯着苻坚,苻坚竟然有了些怜意,对小内侍挥挥手,然后对少年道,你就是凤凰?快进去吧,你姐姐在殿里等着你呢。
少年也不答话,径直走进了大殿。苻坚望着少年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时,有卫士来报,诸王,大臣正在铜雀台等候天王。
苻坚整整衣冠,在侍卫的簇拥下由连接三台的浮桥阁道向铜雀台走去。
进殿之前,他道:传旨,将看管慕容氏皇族的监押官斩首,立刻将慕容氏一族除清河公主和这个少年外全部迁出大内,严加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