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的巨变,让我第一次独自在异乡过春节。
也因此,除夕夜,和多年来零沟通的爸爸有了人生第一次的触及真心之梦想的表达。
看着手机屏幕上我鼓足勇气发出去的肺腑真言,和过了良久爸爸发来的,带着泪水味道的话语,泪流满脸。
终于,我们穿越几十年的风雨,“和解”了。
闭上眼睛,儿时的记忆模模糊糊涌上心头。翻开《望春风》,读到父亲“捏了捏我的手”、“如果我在他的脸上亲一口的话,他就让我骑在他肩上走一段”、“我跨在他脖子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每每读到书中关于父亲对“我”的宠爱,眼泪就掉下来。特别是父亲用裤腰带做标识,引导“我”找到食物那段。还有,父亲从青龙山采矿回家,给“我”带回来可口的饭菜,“我”特意把肉埋在饭里,留给父亲,“父亲在灶堂里流泪,我也在阁楼上哭。”父子俩一起去照相馆照相,父亲不顾摄影师的难看脸色,一把抱起我,坐在他的腿上。
这样的段落,对于从小对亲昵、温情的亲子关系可望不可即的我来说,感触太深。
带着与爸爸和解后的心情,再次读到“我”与母亲的那些段落,“我”在文中两次提到,对母亲的无限热盼,“我”说,母亲会在温暖的春风里,明丽的春光里,向“我”走来。
一字一句,如春风般佛过我的脸颊,落到心里,顿觉释怀,安然。
每次读完格非先生的书,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对时间的敬畏之情。
《望春风》就像一个时光机,带我回到了儿时的乡间生活时光。
那里装满了邻里乡亲之间嬉笑怒骂、鸡零狗碎的日常,空气中溢满了油盐酱醋的烟火气。
仿佛还可以听到,傍晚时分,坐在窗边写作业的时候,耳边传来的隔壁大伯家二哥房间里Beyond的《光辉岁月》。
跟格非先生是江苏老乡,所以对于文中常用到的口语对话非常有乡音之感。
据说这是17岁离开故乡的格非先生时隔多年两次回乡办事,看到故乡的巨变有感而发。我也是从17岁开始离开家里,20岁远走他乡,读书,工作,创业,如今脚步遍布了大半个中国,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好好地看看故乡。
一年一年,努力奔跑,把故乡抛到脑后,心里那只追寻自我的小鸟一直在叫嚣,时光流逝,终于活出了一点点小时候渴望的样子。如今再回头看,故乡在时间的洪流中,也已经变了模样。
除夕那天,妈妈在电话里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估计找不到家了,前面马路那里又扩建了。”记得去年过年回去的时候,他们说,那边要建商场。当时看到,附近村大队那边早已扩建了马路,宽阔,整洁,却没有了童年里泥土的清香。
依稀记得三年级时,每天晚上在那条路上学骑自行车的情景,皎洁的月光,散发着泥土清香小路,边上有潺潺的小河水流过,时不时遇到过路的邻里乡亲,说两句家常,空气里散发着饭后的悠然惬意。
记得夏天的时候会和小伙伴在那条河里钓龙虾,有时候也在里面打水仗玩,边上是稻田,农忙的时候,大人忙不过来,卷起裤脚就跳到泥泞柔软的田里,跟着一起干活,边干边闹腾,乐趣无穷。
如今早已被铺上了钢筋水泥,越来越冰冷坚硬起来。
故乡的模样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着,连同着故乡里的人,也被时光裹挟着一步步向前走,时光在父辈们的脸庞深深地刻上纹路,染白了头发,弯了脊背,步履缓慢。
儿时喜欢的,不喜欢的,敬佩的,讨厌的,好奇的,都被时光抽出了水分,一点一点干瘪起来。
《望春风》里的人们就像活在我儿时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他们不够完美,满身烟火气,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但在大事上,却始终有着同根的凝聚力。
正如儒里赵村的乡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却也始终心念乡情。
比如:大家合力让吃百家饭的孤儿德正得以健康长大;大家给父亲赵云仙借棺材;德正心里的“三件事”;德正时常关照失去父亲的“我”;德正被设计带走,春琴去拦截被打,马老大的一声大喝,大家共赴急难,同仇敌忾;多年后,春琴卧床,住院,梅芳,龙英的照顾;春琴对“我”的照顾,和爱,同彬那不随时光而改变的深厚友情,脉脉温情,看得热泪盈眶。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最终,在时间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性停顿间,有幸,“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和春琴在飘摇的“世界中心”,如风雨飘摇中没有根茎的花,相依相偎,携手重返时间的怀抱,走过半塘,经由伽蓝殿,来到变成瓦硕废墟的儒里赵村,坐在红头聋子家猪圈边的碌碡上歇息,守着命运眷顾着我的这个“秘密”,遥望迎着温暖的春风,远远走来的母亲,和各安其分的乡亲。
不胜唏嘘,如桃源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