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孤芳自赏忆旧景
荒凉的梦里,是他熟悉的面容,场景亦是初识亦是离别。
“宁子沐,你是要走吗?”那人怒视着她,面容却是许久没见过阳光的青白色,她提着行李的手腕被握得生疼,一道清晰的红印分外灼眼,“那就不要再回来了。”
“是梦吧?”沉睡中的宁子沐喃喃道。蓦然,她睁开了眼,用力地晃着脑袋,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醒了。”坐在她对面的男子正品着咖啡,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与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很相配,漫不经心地说。
她将头发随手一扎,应着:“嗯,还有多长时间着陆?”
那人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缓缓道:“30分钟,你还可以再睡会。”
“顾安,谢谢你。”手里紧攥着的衣角暴露出她的不安与无所适从。
他挑眉,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
她不语,沉默着陷入了回忆,离开那里六年,那个长满高大梧桐树的城市里还会有谁会记得她呢?
“ 宁子沐,你一直都是穆泽安的累赘,你根本不配。”
“你知道吗?学校交换生的名额是穆泽安的,可他竟然会心甘情愿的让给我,是因为他不想离开你。”
“他拒绝的是他自己的梦想,为了那个名额他努力了那么久,只因为你的一句话说不去了就不去了。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拖油瓶!”
宁子沐19岁生日那天,她喝醉酒的好闺蜜萧雅突然对她说,当时的她们如此要好,强硬的语气是真的替穆亦泽感到惋惜吧。
若自己成了他梦想里的刺,又怎算是真的爱他呢?所以在一个周末,她走得干脆且彻底,连当时所说的,“放手”也少不了几分绝情的韵味。
离别的场景不止一次在她梦中出现,是爱到极致了才会这样吧,可每一次的梦里都有少年质问的神情,问她的不辞而别和绝情,是那少年不懂还是他不愿懂。
初到非洲的她过得很不好,那里的太阳将她晒黑了一圈,物资匮乏的情况频繁出现,可就算这样,宁子沐也始终没有想过回来,直到她夜里流的泪被顾安看出了端倪,以及心里的侥幸,才有了如今的回国。
“想什么呢?走了。”顾安起身,给正在泛滥情感的宁子沐一个和善的爆栗。
出了机场,路旁依旧是高大的梧桐树,只是当初的小平房已换成公寓楼。此时的她吸了吸鼻子,竟有些怀念家乡菜的味道。
“我有点想念水煮鱼的味道,放下行李我们去A大旁边的餐馆好吗?”
“哎,还是算了吧,我应该先找住处,再去A大任职。”
一旁顾安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怎样都好。”他是出了名的爱安静,可在面对宁子沐这样的话唠时,却怎么也厌不起来。
“子沐,到我那里去住吧?”顾安突然停下来,宽大的手掌依旧放在她的头上,像是在抚摸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你刚回国,还不太适应。”他说着笑了起来,这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嗯?”子沐思虑着,“算了,我……”
“就这么定了。”顾安拉起行李,向前走去,程亮的皮鞋踩在闹市里,格格不入。一副无关紧要的淡漠神情,丝毫不管后面人的抗议。
住所是一套典型的两人公寓,屋子里黑白两色的装饰透着冷淡的气息,子沐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整齐地挂在衣柜里,将一封信放在随身的包里。
“要出去吗?”顾安将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墙上。
“嗯,去A大任职。”她走到门口,弯腰换鞋。
顾安拿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可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那个瘦弱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走的真快”。顾安喃喃道,又将钥匙放到玄关处。
还算温和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折射在柏油路上,投下破碎的光斑。不得不说A市的变化真的很大,宁子沐走了不少弯路,才将记忆中的A大呈现在眼前。
学校依旧散发着古朴而典雅的气息,她到人事处上交了外交官顾安写的推荐信和身份证明,顺利入职。
校园里有不少锻炼的学生,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穆亦泽。以前的他也是像面前这对情侣一样,拉着她跑完一圈又一起,汗水散落在红色的跑道上。
看见当初教她的教授,她都会上前寒暄几句,聊几句A大变化之快的常话。
学校的人工湖依旧青柳低垂,在湖面上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宁子沐有些可笑的寻找属于她和穆亦泽的回忆,却发现了不少“某某某爱某某某,某某讨厌某某”之类的话语,年少的孩子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里的所想与所厌,只是她与穆亦泽的回忆永远的被掩盖在时间所筑成的灰烬下。
命运中总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偶然,她遇到了令她离开这里的人萧雅,想着是要过去说声“好久不见”再留个她一个潇洒的背影,还是低头离去如当时的不辞而别。
“子沐?”那人试探着,语调仍是熟悉的。
“嗯。”她点头,离开这里那么久,萧雅还能记得自己,是该庆幸吧。
“你不是应该在纽约吗?怎么会想到回来。”如老朋友般的问候语,平淡的句子看不出一点隔阂。
“纽约?”她愣住,明明去的不是那里。
“嗯,当时整个法语系都传开了。”面容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宁子沐只觉得可笑。
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去了繁花似锦的纽约,殊不知她在非洲做了六年的法语助教,原来自己留给他们的也不过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梦,只是你---穆亦泽,也这样以为吗?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委屈,不愿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去。
教学楼的楼道里人很少,宁子沐想起与穆亦泽的初识倒也有些戏剧化。
那是2005年的夏末,她挽着刚结识的朋友萧雅走在楼道里,兴许是因为新学期的缘故,楼道里人很多,碰到熟人后,她会上前寒暄几句,叙旧完毕的她便挽着身后人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说道:“真幸运!在这里还能遇到高中同学。”
没有听到萧雅该有的回答,宁子沐回头看见的是一脸茫然的男孩。
自己的手腕无缘无故被一个陌生的女孩拉住,他有些纳闷,想着说声“抱歉”便离开,哪知对方却来了句。
“你的手怎么好端端的跑到我的手里了?!”
他很无语,这届新生里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人物存在,只是在面部表情僵硬了2秒后才匆匆离开。
宁子沐顾不得其他,跟着对方的步伐,浑然不知一脸错愕的萧雅正在后面寻找她的身影。
跟着对方上了两层楼后,无奈身旁的的路人甲乙丙太多,她很挫败的跟丢了。只不过再见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相逢的人会在相逢,不必刻意去维持。
宁子沐回到教室,萧雅正端坐在位置上,神情带着局促,再看见子沐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哎,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上前挽着宁子沐,“这么热的天教室里也没有水,好渴啊。”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
自己竟然见色忘友,带着内心的歉意,宁子沐走到饮水机旁,地上有一桶水,她看向四周,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人,明明记得报道时有不少男生,怎么现在需要他们时都不见了,拆开封皮,子沐试着提了提,不算太重,准备像个汉子似的举起水桶,一双强有力的手替她换了水,胳膊上有明显的青筋,很显然不是萧雅。
瞥了对方一眼,很熟悉的感觉,不就是那个朝气的男孩么。带着傻笑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同学,现在楼下正在举办开学典礼,你待在教室干什么?”他答非所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追问着。
“穆亦泽。”走到门口又不忘叮嘱,“快点下楼。”
只是在新学校不到12小时的时间里,她遇到了穆亦泽,并且一见钟情。
那时的穆亦泽还很阳光并且很乐意帮助同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榜样,在面对女孩子的告白时仍会脸红的邻家少年。
在宁子沐第一鼓起勇气告白时,对方红着脸,嗓音如蚊:“我还小。”
学校里有不少追求穆亦泽的人,可像她这样逼着对方看见自己就跑的人还是第一个。穆亦泽最后接受了宁子沐的告白,在他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方实在太过于坚持。
只是在感情来临时,又有谁能够清楚的察觉呢,只是在每个午后看见宁子沐发过来的短信后莫名的傻笑,在没有了对方的消息时心中难以掩盖的落寞感。
而现在的穆亦泽会面不改色的拒绝掉身边所有的追求者,面不改色的隐藏掉自己的一切情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吧,只是成熟的代价太惨痛。
宁子沐深吸了口气走进教室,教室里大多是女孩子,宁子沐记得当初她上大一时,学法语的男孩子颇多,那时她开着玩笑对穆亦泽说:“要是你以后惹我不开心了,我就甩了你,然后在系里随便找个男朋友。”因为这句话,穆亦泽几天都没有理她,却在她被人欺负时突然冒出来。
想着,她嘴角浮出笑容,那时的她应该是快乐的,就连眼泪也是笑出来的。
宁子沐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走到电脑旁,将U盘插入,打开PPT,动作娴熟如流水。
熊孩子们倒也安分,不吵不闹的低头做笔记。如果教室再破烂点,学生们再黑点,室外不是繁茂的梧桐树而是飞扬的尘土,那和在非洲做支教又有什么区别?
A大有那么多的变化,可始终如一的只有上下课的“叮叮”声,她拿着教案回到办公室,萧雅的位置在她对面。
“怎么样?刚回国还适应吗?”萧雅将一杯果汁递过去,“你最喜欢的苹果味。”
宁子沐低着头,并没有打算要接的意思:“我现在不喜欢了。”将所有的人拒之门外,离开时才不会感到悲伤,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萧雅笑了笑,想缓解尴尬的氛围。
她翻开课表,晚自习不是她的课。她将书本放进柜子里锁好,起身,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顾安的公寓楼里什么都没有。
周围是吵闹的叫卖声,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宁子沐推着手推车僵硬的穿梭在人群中。
“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又自顾自的回答,“好久了。”
她提着两袋子战利品走出超市,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下,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前行的路。
“终于知道回来了。”宁子烁一脸的疲惫,“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留在那里。”
当初的她走得慌忙,下定了决心要四海为家,在外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如江河决堤般涌出:“哥,我……”
“什么时候回B市看看,爸妈都很想念你。”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子沐的脸颊,“去哪里?我送你吧!”他接过子沐手中的袋子。
她伸手抹去泪水,“哥,等休假时,我们一块回去好不好?”
他打开车门,将东西放在后座:“好,你刚回国有没有地方住?”
“我和朋友住在一起,在花苑小区。”她目视前方,窗外灯火通明,她的眼里像盛满了一弯湖水,“不用担心我了。”
车里安静下来,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滋味宁子沐算是体会到了。A大出现在视野中,车子缓缓停下。
宁子烁递给子沐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工作地点和电话,不要让我这个哥哥白当了。”
她接过,放进包里,提着两袋子物品摇摇晃晃的东西下了车,目送宁子烁远去,至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霓虹灯映照下的A大少了些古朴的氛围。混混浊浊的上完自习,混混浊浊的提着东西回去,要怎样面对他,如陌生人般吗?她不愿。
“怎么买了这么多?”顾安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她将水果放进冰箱里,拿起一袋薯片吃了起来,掩盖内心的慌张,顺便递给顾安一个难看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凌乱。
顾安接了杯热水递给她:“怎么了?子沐。”
面对顾安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停滞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说:“我只是太饿了。”
他笑了笑,笑容云淡风轻,转身进入厨房。只消得一会,就端出了几盘佳肴。
吃了几年面包的她,如今终于尝到了中国菜的味道,可她却没了心思。回到房间后,她把箱子最底下的照片抽了出来,照片上除了穆亦泽还是穆亦泽,她静静地看着,也笑着哭着。
“宁子沐,你在期望什么?”她将手中的照片扔到一旁,哽咽着,“你和穆亦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