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是第一次。
何有七没有跟上她并不快的脚步，远远地看着，越去越远。
结实的地面，被她身后长长的摆拖拽着，渐渐变了形状。
街道两旁，树木和楼与房们不得已，随着大地也被拖拽着慢慢扭曲，随即靠拢。
每一步，都改变这个世界。
何有七怔怔地看着她一步步带着一切远去，来自身边、脚下、身后，包围着他的一切。
直到，天空也被撕裂开，飘摇不定地缓缓落下来。
很远的地方，能被她落在身后的一切，重又化作一袭艳丽的裟，那上面，有她的气息。
“回去吧。”
声音像水中的涟漪荡漾开来，自她远去的地方慢慢散了。
“你比我更需要那个答案。”
只是眨了一下眼，面前已被光耀得晃眼。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得很不合时宜，钱小玲的名字在最显眼的位置，惹得心里一阵烦躁。
何有七的手指从那下面划过，听筒紧贴着他的耳朵，却是静悄悄的。
他重又闭上眼睛，这情形，很熟悉。
眉头彼此靠得更紧了点。
空气中细微的变动仿佛很难察觉，两个人没有一点交流。
三五分钟之后，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电话挂断了。
看着再次亮起的屏幕，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拨了回去。
没有人接听，此后再拨，依然如此。
什么东西在思维之外游离，伸手是抓不住的，转过头去更是看不见。
乱得很。
眉眼，也一样。
几根烟慢慢把屋子变得朦朦胧胧，何有七似乎是在下意识间，从通讯录里找到了陆泽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没等陆泽说出个“喂”字来，何有七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有时间吗？”
电话另一边听来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了回应。
“应该……还……怎么了？”
“接我去找钱小玲。”
又是一愣，只是这一次不易察觉。
“出什么事了？”
“能别废话吗？你来不来。”
“……”
“嗯……你等我稍微交代一下这边然后去找……”
何有七没有听完那句话，电话已经被丢在了一边。
他低眼瞧着通话界面隔了好一会才消失，他知道，陆泽后来应该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但一定还是等了一会。
也许，还伴着声叹息。
草草地洗了把脸，何有七继续用烟草的升腾填充这个不大的空间。
一根接着一根……
他很清楚，钱小玲并没有再占据他心里的什么地方，可他却不清楚，自己的心为什么一阵阵悸动，而非跳动。
是烦躁，还是不安。
一根又是一根……
喉咙渐渐干涩，咽下的水却滋润不了任何地方。
不出声他也知道，声音一定嘶哑着。
烟雾缭绕背后，静音的机箱看来还亮着。
何有七狠狠地吸了口烟，烟头在他身边的烟缸里被按压得激起几个没有被瞧见的火星。他在电脑前站定，晃动了下鼠标。
一阵刺眼的光忽地冲过来，屏幕上的光标已经不知道闪烁了多少次，仍旧不知疲惫。
那前面，还是一句短暂的话“天黑后，我总能见到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时间的流逝伴随着香烟的燃烧。
表面的指针走过了好几个地方，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何有七终于拿起了外套，穿在了身上。
……
“嘀！嘀！”
车子在不远处鸣笛，何有七认得那声音。
他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用瞧也知道坐进去就能看到陆泽。
一根烟递过来，何有七的嗓子已经有些痛感，但仍旧没有任何犹豫，接了下来。
吸了两口，陆泽的手落在了方向盘上。
“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开车吧。”
何有七感觉得到陆泽在看自己，但他没有去迎那视线。
“干嘛还去找她。”
半支烟被用力地甩出去很远，何有七心里一股无来由地火一下子燃烧起来，他眯起眼瞧着陆泽，语气里的不耐烦和气愤毫不隐藏。
“你是要我后悔给你打电话吗？”
陆泽的腮用力地鼓起，手里的烟自然地在车窗外落下，融进一堆烟头里面。
同样的牌子，相去不远的位置，若不是它还在燃烧，几乎就分辨不清彼此。
零点几秒的打火，干脆利索，突然轰下的油门让轮胎与地面都没来得及做好足够的准备，一阵空转使得它们之间的摩擦爆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叫，仿佛在城市的另一端都能听到车子冲向马路前愤怒的声响。
……
天，什么时候竟阴了下来。
浓厚的乌云之下，一辆跑车超越前方一个个数不清的黑色车辆，车子像冲进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河，不停地冲破一个个黑色浪花，越来越快，在第一声雷炸响的时候，似乎已经停不下来速度。
挡风玻璃后面的两个年轻人面色都不好看，他们应该都在为同一件事阴郁，而天空，用自己的方式配合着一切。
第二声雷，在他们身后炸响，比之前，近了几个街区。
震耳欲聋的声音消散，何有七冷冷地瞧着着前面一次次要被撞上的那些黑色车尾，开了口。
“你在怕什么？”
陆泽的眼神和身边的人那么像，他们的语气，竟也那么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有七的手慢慢抬起来，手指在鬓角轻轻磨蹭着。
“你在我家楼下等了多久。”
第三声雷，又近了几个街区，眼前的世界，甚至开始被从天而降的闪电映照得变了颜色。
“我刚到。”
“哼……刚到？”
陆泽的呼吸沉重了许多，方向盘隐隐约约被攥出现声响。
“是不是除了心里话，什么都该说出口？”
第四声雷，满是玻璃的大楼，已经映出了正在追赶他们的那些白光的身影。
漫长的对话，被滚滚而来的天雷震荡得越发凌厉。
每个句子，都像是它的回声。
发动机的声音焦躁不安，陆泽踩住油门的脚却一直没有松懈过，反倒更加用力，像是种恶狠狠地发泄。
何有七口袋里的手机又在这不合时宜的当口响起，他稍稍低下头，那是毕然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陆泽没有被身边的事分散注意力，他面色依旧，即便他知道何有七挂掉了那通电话。
一条消息映入何有七的眼帘。
“回去吧。”
何有七的脑袋重重地依在了靠背上，手机的边缘抵着他的嘴角，他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钱小玲到底怎么了。”
“嘭！”
刹车在陆泽脚下被跺得生响，听来就在看不见的地方，有金属正摩擦得溅出火花。
第五声雷听来就在不远的地方，也没能压住车子飘移时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锐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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