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顾津哲的讲述,孙林寒赞赏地对他说:“难怪云哥这么看重你,你确实有本事也有头脑。”孙林寒的话,再次对顾津哲作了肯定。他接着朝二金刚石立学说:“老二,该你和顾兄弟喝酒了。顾老弟是个好汉,我们也不能当孬种。你捡最得意的事情,给顾老弟说说。”
“那是当然,我和顾老弟一样,说的也是真实的事情。”石立学一面说,一面举杯和顾津哲碰了一下。
“这酒喝得有味,弟兄们干了。”把酒倒进嘴里之后,石立学说道:“顾老弟,你和我对胃口,也是不喜欢小口尝酒的人。”
“二郎哥,你说得对。”说话间,顾津哲抬手把酒灌进了肚中。“这酒不错啊,味道很醇,喝起来很爽。”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顾津哲对川水大曲称赞不已。
石立学笑眯眯的说道:“顾老弟豪爽,这杯酒咱们单独再满上。”说着,他拿起酒瓶朝顾津哲示意一下,随手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好,二郎哥爱酒,我定当奉陪。”顾津哲应道,随后也给自己的酒杯满上。这时孙林寒插嘴道:“边喝边说,别让顾老弟认为你喝醉了。”
“哪能呢,”石立学说道:“我和顾老弟一样,说的都是硬货。”沉吟了片刻,石立学就说起了往事:
“那是我刚跟着云哥的时候,那个时候云哥还在争地盘夺码头,我们兄弟也没有八大金刚的名号。南门口是市区油水最足的码头,是熊大胖的地盘。熊大胖的镇南帮有好几百人,云哥带着我们打了几次仗。不少兄弟都受了伤,但一直也没夺下南门口。”
说完了开场白,石立学端起酒杯朝顾津哲示意之后,不等顾津哲举杯便一饮而尽。他的脸上坦然平静,但顾津哲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冷酷一闪而过。石立学接着说:“说到当年,弟兄们还真不是孬种。那个时候,砍人和被人砍,都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云哥一句话,取人性命也不是个难事。”
顾津哲正在专注地听石立学说话,从他的神情变化预感到,石立学即将说出惊天秘密。他急忙端起举杯,紧追着石立学将酒倒进喉咙。因为这杯酒是石立学和顾津哲单独喝的,其他的人都没有动杯子。
“二郎哥,你吃点菜。”当香煎鸡翅膀转到石立学面前时,顾津哲的手指头轻轻地压着玻璃转盘,对石立学说道:“我再陪你喝两杯。”眼见石立学伸手从盘里取了一只,顾津哲才松开转盘拿起筷子,在自己面前的菜盘里夹了块糖醋排骨。顾津哲觉得自己的观察没错,石立学喜欢吃外焦内嫩的香煎鸡翅。
“好,顾老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石立学吐出嘴里的骨头说:“今天我把话说到这里,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兄弟你记住,往后若是有人为难你,兄弟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说着,石立学特意将看着顾津哲的眼睛瞪了一下。
顾津哲觉得奇怪,石立学为什么说这种话?莫非是对在坐的某个人不满,他才在言辞间意有所指?顾津哲隐约地感觉到,石立学瞪他的时候,视线似乎跑偏了。石立学的眼神不是直射他,而是落在他旁边的罗云雷身上。
想到这里,顾津哲不露声色地瞟一眼罗云雷,发现他的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脸颊上的咬肌也跟着动了两下。联想到殷长发提及的罗云雷之前公安局南区分局局长的身份,顾津哲判断他们之间一定有陈年旧债的纠葛,石立学才含沙射影借机生事。这一端倪对于顾津哲来说,是一个重大发现,可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
于是顾津哲连忙将话题岔开,他说:“二郎哥言重了,以我跟在坐的各位大哥的关系,谁会为难我?二郎哥这样的话折煞小弟了,小弟实在承受不起。为了感谢二郎哥和在坐各位大哥的看重,也为因我来矿里而给各位哥哥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我罚酒三杯。还请哥哥们赏个脸,一定不要和我计较。”说完,顾津哲接连给自己灌了三杯酒。
顾津哲的言行举止,让包厢里的人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八大金刚认为顾津哲够意思,罗云雷则认为顾津哲心思灵敏。顾津哲喝下去的不仅仅是三杯酒,而是借着喝酒的举动,把他从尴尬的境地中搭救出来,保全了他的面子。而殷长发的感觉又不同,和顾津哲认识的时间里,也经常在一起喝酒,却从来都没摸透过他的酒量。现在想来,当初自己还想凭着酒量灌醉顾津哲的想法,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石立学一拍桌子,站起来冲孙林寒嚷道:“老大,我看干脆让顾老弟做老九,咱们兄弟八个都多一个真正的九弟。”然后,他将脖子转向左边,眼神从老三于成桥起,依次扫过老四龚铁牛、老五尤希堂、老六傅常书、老七童顺生,一直到老八向前军。然后,石立学扯开嗓子朝众人问道:“咋样?都说句话。”
这边众人都不好搭话,他们之间的事情都是老大做主。现在老二的问题,还得老大说了算,他们的头齐刷刷地偏向孙林寒,眼巴巴地看着他。孙林寒见状,知道该自己说话了。老二是个急性子,不给个实话他跟你急。
于是孙林寒开口道:“好了好了,老二别急躁。老九这么好的兄弟,弟兄们都会同意的,是吧?”众金刚听见老大改了口,都纷纷点着头同意,石立学也高兴得双手直搓着。
罗云雷的心思却与他们完全不同,他想别看石立学五大三粗,心里的小九九还不少。石立学原本是想用言语离间顾津哲和他的关系,看出来顾津哲在暗地里维护他之后,又使出这招来收买顾津哲的人心。这些人啦,都不简单。罗云雷在心里嘀咕的时候,与他座位挨着的孙林寒又说话了。
“老九,你也不用猜测他们为什么不说话,这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会同意老二的提议。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们八兄弟将全力以赴的支持你。”孙林寒的话刚刚说完,顾津哲就接着他的话说: “八位哥哥的厚爱,小弟无以为报。现在我再喝三杯,以此表示我内心的谢意。”
顾津哲的诚恳态度,让孙林寒觉得他为人处世得体。石立学正准备阻止顾津哲继续喝酒,孙林寒朝他轻微地摇摇头。待顾津哲三杯酒下肚之后,孙林寒对于成桥吩咐道:“老三,吃过饭,你去护矿队打个招呼,让他们以后都得听老九的。”
于成桥爽快地应道:“我知道了,老大。”
“老九,以后我们就是一体了。”刚刚坐下的石立学,侧着脸笑眯眯地说:“你放心,跟着我们就是跟着云哥,你永远都不会吃亏。”
顾津哲笑着回应道:“小弟知道二哥的好,现在只能多喝几杯来回报。”
听顾津哲说还要喝酒,石立学笑骂道:“还喝呀,你不怕吓死我们?”石立学脸上那种惊骇的表情,引得众人都乐呵得笑了起来。可是玩笑归玩笑,但他们对顾津哲的酒量却不得不佩服。石立学仔细算了算,顾津哲打通关十杯,通关之前喝了七杯,通关之后又喝了八杯。两斤半川水大曲下肚都没倒,他看上去不但没有醉意,还说要继续喝,想想都难以置信。
石立学平时也自诩酒量傲人,但是面对这个新来的九弟,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他忍不住问道:“九弟,你到底能喝多少酒?”
顾津哲摇摇头说:“不知道。”
石立学满脸惊奇地追问:“从来没醉过?”
顾津哲想了想,回答说:“没醉过。”
石立学口里喃喃地说道:“厉害,真是厉害。”接着,他转向孙林寒说:“老大,咱们这个九弟,真的是个酒弟,是个名副其实喝酒的老弟。我看这酒不用喝了,就在这里说说话怎样?”
孙林寒点点头,对顾津哲说道:“九弟,你的酒量的确让人佩服。你让我们喘喘气,晚上再喝。”接着,他又对石立学说:“把你的事情说完,弟兄们好继续。”
杯盘狼藉的饭桌,被殷长发唤来的食堂员工收拾干净,又送来了大肚瓷壶。喝茶抽烟,解酒提神,包厢里的气氛再度活跃。“二哥,你的故事才说了个开头。”顾津哲用新的称呼叫着石立学,他催促着说:“大哥让你继续说。”
“好。”石立学应道。他用石头舔了舔厚实的嘴唇,开始往下说:“后来,云哥停止了和熊大胖硬碰硬的对战。就在我们都以为云哥放弃争夺南门口的时候,他暗地里定了一个计策,要单独除掉熊大胖。”
这时向前军打断了石立学的话,他隔着桌子叫道:“老二,你说的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向前军和石立学一样都是大个子,嗓门也很大。他粗糙的脸上虽然也带着笑容,但他的神情落在顾津哲眼里,宁愿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对于向前军的诘问,石立学不以为然。他咧着嘴巴笑了一下,才随意地说道:“老八,云哥找我布置任务的时候,让我守口如瓶。派谁去刺杀熊大胖,就连二爷三爷都不知道,只有我和云哥是知情人,他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了,老八别打岔。”孙林寒阻止了向前军的继续纠结,他说:“云哥的安排不会错的,他如果交给你什么事,不该我们知道的,肯定也不会让我们知道。老二,你继续说。”
“有一天,云哥通知我熊大胖要去他父母那里。他父母不知道他是道上的人,只晓得儿子在南门口做生意当老板,而熊大胖也不希望父母知道他的事情担心他。熊大胖的身边,每天都簇拥着不少镇南帮的人,无法下手。只有去梅子村见父母才会落单,梅子村距离市区二十公里,是赤霞市的郊区。”
说到这里,石立学对向前军说道:“老八,这下你能理解云哥为什么要保密了吧。”作了解释之后,石立学接着往下说:
“熊大胖每次去梅子村,他的手下只能在距离村口两里之外的梅子桥止步,然后熊大胖孤身一人进村。陪父母吃完饭,再孤身一人返回梅子桥和手下会合。刺杀他的机会,就在这一千米的路上。虽然看起来有两里路,但是既不能离梅子村太近,也不能离梅子桥太近。那样很容易暴露,接应他的人很快就能赶到。如果不能一击而中,刺杀计划就永远不会实现,云哥就永远做不了南门口的主人。”
石立学将茶杯凑近嘴边,“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大口。用手背擦干嘴角的水汁,他继续说:“在刺杀熊大胖之前两天,云哥带着我熟悉地形。距离熊大胖父母家三百米,有一处前后都没有人家的杨梅林,林中的小道是熊大胖的必经之地。看了地形之后,云哥教给我一个快速杀死熊大胖的办法,我认为熊大胖必死无疑。”
石立学在说话的间隙,他把手伸向杯子,就在手指触摸到茶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顾津哲看到石立学的动作,猜测他想喝的是酒而不是茶水。于是他起身走到墙角,拿来一瓶酒拧开,绕过半张桌面将酒瓶塞给石立学。
“九弟不错,懂我。”攒着酒瓶,石立学朝顾津哲笑着点头。对着瓶子喝口酒,石立学收拢笑纹说道:
“熊大胖去梅子村的那天下午,林子里深秋的风,裹挟着泛黄的落叶飞舞。我选择了顺风的地方,戴着防风眼睛,耐心地等待着逆风而来的熊大胖。当熊大胖出现时,事情就由缜密的部署变成了简单的行动。我出其不意地朝他的脸面掷出两个纸包,熊大胖慌忙中用手臂挡住了一个,第二个直接砸在他的脸上。两个纸包前后爆烈,迸出两团生石灰的粉末。生石灰在他的眼眶里烧灼,在他的鼻腔里烧灼,在他的喉咙里烧灼,熊大胖随即发出惨烈的嘶吼。”
石立学的眼睑略微闭合,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他说:“我悄悄地靠近熊大胖,扬起柞木棒猛击他的后脑。熊大胖粗壮的身躯颓然倒地,看见他昏死过去,我才放下木棒在他身边蹲下。当我拔出匕首割开他的颈动脉时,熊大胖的血喷溅在我的衣服上,我不但不紧张,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快意。”
随着石立学说话的声音转折,顾津哲脑海里便出现了熊大胖临死前挣扎的场面。看着石立学神色平静的面孔,顾津哲心中暗道,这个石立学天生就是做杀手的料。此刻,顾津哲的耳朵又听到石立学的说话声:
“我不慌不忙地将匕首上的血痕,在熊大胖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抓起木棒,朝河边奔去。云哥亲自划船,在那里接应我。”石立学微微地眯着眼睛,讲述着当时的情景。
石立学一口气跑到河边,云哥的小船停泊在距离岸边五米开外的水面。云哥手里握住竹篙,站在船尾喊道:“游过来!不要脱衣服。”
石立学游到木船旁边时,云哥又对说:“头发也全部浸湿。”
石立学依着他的话,身体往下沉,脑袋就汆到河水中。憋了一口气之后,才从水里探出探出头。爬上船,云哥的脸上又变得和平时一样了。
按照云哥的吩咐,石立学把换下的衣服鞋子,还有防风眼睛和匕首装进了编织袋。这是老规矩,每次弟兄们办完事,在现场使用过的东西都得交给他,由他去处置。
在云哥将船向下游划的时候,石立学问他为什么要在水里浸泡全身。云哥正色道:“你从梅子林跑到河边,一路上都会留下气味。如果警察带着警犬搜索,很快就能找到你。但是你在水里泡过之后,就切断了警犬的气味源。破案的书上说,这是对付警犬的最好办法,听懂了吗?”
石立学连忙答道:“我懂了,云哥。”
石立学的故事说完了,桌子上竟然一片寂静。向前军等人没想到,当年的熊大胖竟然是老二弄死的。“二哥,你才是真正的机智勇敢,我以茶代酒敬一杯。”顾津哲连忙端起茶杯,隔着桌子说道:“这杯酒我先欠着,吃晚饭时还你三杯。”
石立学笑着说:“我可不敢贪功。所有的计划和步骤,都是云哥的主意,我只是按照他说的去做,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扬了扬酒瓶,仰着脖子倒了一口。他的脸上泛起红色,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里的痛快,此刻的石立学神采飞扬。
顾津哲眼神热切地说:“董事长能文能武,这个用生石灰迷住对方眼睛的办法,真的很实用。没有实战经验的人,是想不出来的。”
“云哥虽然只读到初中,但他喜欢看书。他的书房卧室,还有床头到处都放着书。”石立学接着说:“老九,你是没去过云哥办公室。他有一个书柜,里面都是各个朝代皇帝的传记,还有许多法律方面的书,破案的推理小说也不少。云哥看了很多书,每次教给我们的办法没有不管用的。”
顾津哲心里暗道,难怪厅长对郝云鹰的评价是老奸巨猾。原来郝云鹰把这些书都当成了谋略经典,并且学以致用,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老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三金刚于成桥的话让顾津哲费解,他连忙开口问道:“三哥何出此言?”
“你说欠老二三杯酒,那等会儿给我敬酒不?”于成桥笑着答道:“如果每人都欠三杯是多少?那吃晚饭的时候,岂不是让弟兄们都干坐着,看着你一个人独饮?”
顾津哲恍然大悟地说道:“三哥,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陪你喝。”说完,顾津哲赶紧去墙角取了两瓶酒,送给于成桥一瓶。
拧开瓶盖后,于成桥半扭着腰和顾津哲相互碰一下瓶颈,没来得及找只杯子倒酒,就对着酒瓶各自喝了起来。连续喝了两三口之后,瓶子里的酒已经矮了小半截。于成桥放下酒瓶说道:“老九,你这么能喝,我可抵挡不住。”
这时,孙林寒佯作气恼地说道:“老三,人家老九是尊重你。他和别人喝你心里痒痒,他专门陪你你的酒量又喝不过他,总不能让你喝水九弟喝酒吧。再说你也不是没醉过,只不过以前是喝酒的人一起醉。而今天不同的是,你醉了九弟肯定还没喝好。”说到这里,孙林寒忍不住嘻笑起来。
“老大,你给我点面子吧。”于成桥乐呵呵地回应着,心里那种似真似假的些许愠怒却早已消散了。孙林寒收敛了笑容,正色地说道:“老二说完了,该老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