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自然是春初。像“春江水暖鸭先知”,赤峰人的衣服换下了一茬儿。
我一个人独坐在床上,看手里的烟升起的袅袅细丝。有渐渐的带入感,不再觉得房间里的轻寒,心中升出些许温暖、轻漫和自由。那些无声无息的细丝妖娆,飘散,不见。它带给我一点儿温煦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竟让我有了点儿感激。——像赤峰三月,寒冷里隐匿着的春意,非细致入微的去体会才可。
忽然觉得向来诗文上的春,或许并没有描摹出春的真正况味。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的《早春》一直被认为是写春的神来之笔。被人评价说,抓住了早春似有还无的素淡的魂魄。华北之北之于西安纬度差不多,两处的春到底有怎样的差距我没感受过。但这早春二月的传神之作,我在赤峰的三月里,无论多么用心的体会,也觉察不出哪怕一丝丝诗中的形色味香。但春真的来了,因为我的衣服换成了薄一些的。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甭说雨不见,倒春寒是实实在在的。杨柳是有的,还是瘦骨伶仃,一幅恶寒里坚强的样子。我就是一路顶了大风,打着寒噤回了宾馆的。我也见了一路裹紧衣裳,缩短了脖子,步履匆匆的行人。
至于“两个黄鹂鸣翠柳”,或者“万紫千红总是春”,亦或“一枝红杏出墙来”,还是“浅草才能没马蹄”,赤峰的春色亦绝然不现的。赤峰的三月只是白日渐长太阳渐亮,使人误以为春至,就像我此时木讷地盯了红亮的烟头儿,误以为暖而已。何况,此时室内温度,不代表春的暖。
那长起来的白天,垂低的天色,毕竟让人慢慢盛了温暖的期待了。禁不住早早地联想和风细雨,偎红倚绿,蜂戏蝶舞,人面桃花……所以,急迫着薄了衣衫去迎春。与人的迫不及待相比,春来得是何等的姗姗呵。
然而这时节的赤峰,毕竟“风光不与四时同”。
春天的勃勃气息虽然不见,但也没有冬天的凛冽逼迫;街边的杨柳虽然还清冷凋零,但也没有了上个月枯槁僵硬; 路上的行人虽然行色匆匆,但也没有三九的稀少和瑟缩。这华北三月才有的种种相貌,是基于春,还是基于人们心底里的希望呢?人们褪去的臃肿的厚袄,大抵应该有希望带来的勇气使然,不唯春吧。就像我此时,只看了炙燃的烟,不去吸,也诞生一些入腑的暖意了。
华北的四季是分明的:春之灼灼,夏之茂盛,秋之硕硕,冬之冰冻。但这些分明之间过渡的若有若无、欲语还羞、半推半就更是别一种况味。
辟如,赤峰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