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总是盼着父亲带我进山。父亲嘴里奇妙的山林,就像最好吃的红烧肉,每每想起来,就让我坐立不安,上窜下跳,恨不得一下子扑进它的怀里,尽情地撒欢。甚至幻想饱览美景之后,能遇见一个白胡子老神仙。
第一次进山,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清晨。当酥润的小雨时而急时而缓,潇潇洒洒地落了一夜后,抢在黎明到来之际,父亲带着我出发了。半个小时后,我们从山口走进了山林。果然跟外面是两个世界,山林里四周洋溢着泥土的芬芳,夹杂着绿油油小草和五颜六色鲜花的香味,不但让我精神一振,更让我产生了幻觉,特别是我们穿行在半人高的晨雾中时,这就是来到了天堂吧?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遇见梦寐以求的神仙,是太乙真人?还是太上老君?管他是谁,最重要的是能遇见。
可惜,美好梦幻被射过来的晨光驱散。正当我有些沮丧时,被一颗颗闪亮的露珠吸引了。那些圆圆的、亮亮的小精灵,一定是神仙们走得急,掉落下来的珍珠宝贝。不对,可能是神仙们喜欢我,把夜晚满天的星斗挂在了树枝上,放在了草叶上。这些小精灵眨着熠熠生辉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然后不客气地扑在了我的裤腿上、肩膀上。没用多久,父亲和我的衣服就变得湿漉漉的了。这个情景成了我永远的记忆,牢牢地刻在了心里。一直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恰如其分地形容它,直到有一天读古诗时,突然就冒出来这样的诗句“晓烟滋草色,晨露发花香”。怎么样?改了两个字,就是我发自内心的,十分有特色的描写。
父亲自打进了山,就没有说话,也许是不想破坏这山林清晨的静寂。一直在前面带路,怕两边伸出来的荆棘和树枝划伤我,使劲挥着一把长刀,忽左忽右地劈砍着。忽然,一只翠绿色的小家伙,倏地一下,从我们中间穿过,由低矮的灌木丛飞到了对面的树枝上。父亲停了下来,终于开了口,指着它说:“小小歌唱家!来,唱一个吧!”那绿色的鸟儿还真听话,立刻就展开了它的歌喉,欢快地唱了起来,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和声,这边婉转悠扬,那边急转直下,它们唱着、叫着、闹着,用愉快而动听的声音欢迎我这第一次来到山林的小客人。
“快走吧!”父亲在喊我。
我却还陶醉在着美丽的山林里,陶醉在美丽的歌声里。
为了让我快点跟过来,父亲指着远处说:“快点,让你见识真正的云雾!”
顺着父亲指的方向,前面的几座山峰就像变了样,都穿着乳白色的薄纱。仿佛看到了翩翩起舞的仙女,让我又进入了梦幻。鸟叫声没有了,山林里就更加的幽静起来。这是惊心的诗词,这是动魄的书画。我感觉晃晃荡荡飘飘然了,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难道真的遇见了神仙,他们在点化着我?此刻,我忘记了来到这里干什么,也忘记了我是谁!如果不是慢慢升起的太阳,把美丽的仙女还原成了强壮威武的壮士,恐怕我就此融化在它的怀抱了。
恍惚中,我忽忽悠悠似乎化作了青山,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化作了一缕晨光,覆盖在群山峻岭之上;化作了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开心地歌唱;化作了一朵野花,独自怒放在清幽中;化作了一株小草,在寂静中微笑。
家乡山林的美景,犹如夜晚的细雨,丝丝缕缕沁入心中,在我以后的梦中常常出现。家乡山林的美景,入梦、入心、入灵魂。直到现在,总是在梦里,我回到从前,回到那曾经震撼的山林中。
一晃四十多年了,也许再也回不去故乡了,再也没有了故乡的山林。可是,能出现在我的梦里,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