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开头的话:我是北方长大的孩子,雪于我而言早就在有意识起便固化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印象。它从不需要和缓温柔,要猛而急,几个小时一个昼夜就可以将天地吞没,目之所及皆为软绵绵的白,至于余光可见的些微闪亮,合该是周围人家泼出水带所冻结的冰道。那些不厚密不磅礴不冰冷的东西,只能称之为雪,怎么也不配加上北方二字。
成年后我来到温暖的沿海城市去上学,很多事物开始与原先有了区别,甚至冬天也成了唯有靠月份彰显下存在感的东西。这里树叶似乎掉得太慢,树枝看起来也不够嶙峋,雪更可笑,薄薄一层地面都盖不满,那种玩意怎么能叫雪呢?
——火车里的脑袋想出的东西
《冰河追凶》讲述了雪天发生的悬疑故事,是我在回乡路上看完的,那时已近深夜,隔壁大叔轰隆隆打呼噜,再隔壁小婴儿哭叫尖锐刺耳,车厢同样秉持传统把暖气烧得热死人,我烦得要死,恨不能把车顶砸了。但每次停车,想到透过下铺窗户就能看见灯光和雪,以及远处景物若隐若现的黑色轮廓,就又有点开心起来。想一想,一列火车走过长长的路,从衰草漫地到冰雪连天,听起来像可以穿越时间的时空火车似得,让原本平凡的日常事物也蒙上一层丰富神秘的颜色,变得格外有意思起来。
按照特殊情境下记忆会被人们头脑自动扭曲的说法,我大概肯定这次影评又tm得给写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影片开头,男人被杀死了。
茫茫大雪的自然环境下,失去了遮挡与点缀的天地会显得特别广阔和孤独。其中广阔可以看成视觉角度的延伸,孤独则更多被某种情绪敏感的人形生物所赋予。所以与其说第一幕白色背景下的货车看起来很寂寞,倒不如说因为知道有思想的人驾驶货车,所以显得很寂寞。过去电影里,车辆作为引子是很常见的老手段,主人公或者同伴一行人,驾车在公路穿行,车上配合时代相关的歌曲,颇有勇士驶向凶险未知旅途的feel,这和古代骑马、未来开宇宙飞船等各类交通工可以说是共同之妙。
镜头跟随车辆轨迹移动,从远到近,从快到慢,从慢到停止。所有的一切都处在无边无际的白色里,货车上,遮住脸的男人拖着惊恐的受害者下了车,扔到雪地,没有管,独自去锯冰块,男人的动作连贯又自在,看起来似乎已经不是活人了,浑身上下仿佛都是雪和冰铸成的,连呼气都是寒气,他看待雪地里徒劳奔跑的受害者的方式,就像屠夫看一只院子里惊慌失措的小动物。小动物跑不出院子,受害者跑不过货车。在这一刻,凶手与屠夫,小动物与受害者开始有了奇妙的重合,“屠夫”如此悠闲的向猎物走去,钩子在手里轻轻摆动,他靠近,蹲下身,抬起,“噗”地入肉声,小动物的哀嚎声里。猎物被捉到了,拖走吧,像拖走一块死猪肉那样拖,把所有身为人的情感和痛苦都忽略掉,表现得像个优秀的连环杀手。
笔力不足,大概连画面十分之一的精髓都描述不到,电影《冰河追凶》的导演设置了一个相当绝妙的开头,毫不犹豫来讲,我简直要被迷倒了。它的场景选取美极了,干净纯粹的雪面洁白无瑕,在这近乎嘲讽般的白色里,受害人红色的鲜血醒目而刺眼,带来不仅仅是强烈的视觉冲击,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恐惧和有趣对比。白与黑在世俗里可以被看作颜色,同时人们也会用它来形容正义与邪恶,而将两者混合变化后的灰色,便成了代表混乱地带的暧昧词汇。一个罪犯在雪地里杀死受害人,正如异教徒毁灭神像,蕴含某种潜在的通过亵渎权威所带来的无上快乐,我将它形容为物质上的白、人的黑色、血的灰色混合在一起的图景,形容不上来的漂亮。
此外,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做广场恐惧症,指人对公共场合和开阔地点的极度恐惧。因为幼年某些经历,对此也算稍有感触,达不到症状的程度,只能说偶尔看到特别大的广场腿会忍不住发软。记得之前看过一篇关于油画的文章,讲得是某个传教士面对青灰色天地,内心的感伤和忧愁,以及自身与世界对比而来的卑微渺小。《冰河追凶》大概运用了类似的手法,场景选择上突出了人与环境的对比,视觉上很压抑,但影片连贯性好,开头结尾一脉相承,没有什么断片感。“雪”作为电影的骨架元素,难得并没有被导演所浪费。
"溺水的人即使天生不会游泳也可以凭借本能扑腾在水面上一会,可如果被扔进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唯一的缺口被挡住,那么他的下场比腌黄瓜好不了多少。"
镜头随着受害者的处境转入水下时,对方形的缺口做了着重突出,在进一步说,对方形缺口里透出的光划了重点。作为一种意象,光在全片中多次出现,所引申的含义大抵代表生机和希望,但也不能单一进行理解,应该说二元性比较好。阳光之下必有阴影,这里的光也在毁灭与拯救中摇摆不停,它合上有白骨,它开启哪怕只有手电筒那样微小的光源,也可以拉着灵魂向上或予以罪者抚慰,让离去的人回归故土。
以上稍带点个人情绪的过度解读了,不过我乐意。《冰河追凶》是我的第三部国产悬疑电影,体验超过预期,虽然也有瑕疵,但我个人是蛮喜欢的。
(原文在网易自媒体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