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内心柔软的人,都会格外喜欢大自然恩赐的一切。丁香微雨,青蒲菡萏,秋月菊花,梅香映雪……如果爱,每一处风景都美丽。诗兄也说过,喜欢动植物的人大抵都是善良的人。而说到雪,她的轻灵,洁白,神秘浪漫的气息谁能不心驰神往呢?
落雪兮。想起明末湖心亭的那一场大雪。一个看尽繁华最终归于宁静的人,在天地一白的西湖雪后,穿皮衣,抱炉火,一个人走在茫茫天地间。懂得享受寂寞的人是有智慧的,当众生喧哗,一个人仰望星空是幸福的,那种大空虚大寂寞会放空一个人的肉体和灵魂,并且为之注入新鲜的血液。张岱在这样的行走中让自己不断成长,变得更加洒脱自适。而偶遇痴似相公者,被“强饮三大白”,让我的心一瞬间温暖,慨叹其实张岱的背影并不孤独,在世间,与一个寂寞的灵魂心有戚戚者大有人在。
落雪兮。想到晋代山阴的那场大雪。王子猷夜半醒来,“四望皎然,因起仿徨。”一时任性,留下雪夜访戴的成人童话。也许有人会说,有钱有闲当然任性,然而世间众生芸芸,能照着自己心意生活的人能有几个呢?我想:他之所以过戴门不入,不是在任性地浪费自己的金钱和时间,不是在玩富二代的无聊游戏,而是在雪夜行舟的过程里,在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里,他对天地万物的一腔缱绻之情得到了宣泄,他感受到了直抵内心的种种美好,忘记了人在路上的初衷。
落雪兮。想起谢惠连臆想中的那场汉朝的大雪。岁暮黄昏,愁云繁密,梁王不悦,游于兔园。枚乘,邹阳,司马相如络绎登场,堆词砌句,极尽张扬,描摹雪景,以博梁王一悦。在才子口中,雪没有既定的方向,从风飘零;没有固定的形状,随物赋形;无忧无虑,自在漂泊。这种随遇而安,清静无为的境界道出了当时文人普遍的出世哲学。这篇写雪景的状物名篇,咳珠吐玉,瑰丽奇绝,千百年来让洁白单一的雪色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落雪兮。想到苏子建于黄州的雪堂。苏子被谪于黄州,初,房无一间,只能寄住在别人家。后来他终于有能力盖了几间房子,因为房子是在雪天里竣工,所以苏子美其名曰“雪堂”,并且在四壁绘上雪景以记之。不久,好友潘大临来访,站在精神世界的高度对苏子来了一番问责。他说这个雪堂就是你苏老夫子的藩篱,你建了雪堂,画上了雪,你的身心就被束缚了,你超越不了自己,终究不算真正的散人。苏子却说:我能做到像您那样,你却永远不能屈尊如我。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多,我住在这里,芒鞋葛衣,穿过没膝的青草,用瓦罐提着清冽的泉水,背着竹筐挖野菜,过去的一切对错,未来的一切变化我都不管,我只要开心就行啊!小弟啊,万物复苏,太阳升起,你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一同玩耍去也!潘大临闻听此言,也不禁莞尔一笑:汗!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合时宜的人!
落雪兮。想起自己刚刚过去的大礼拜。周六那天,上了八个小时课,晚上八点多,遭遇不开心,心情降至冰点。周日,再上八小时课,五点钟走回家来,雾霾压顶,雨雪倾城。那一刻,体会到了人生的大悲伤大寂寞。我知道,很多关隘,只能一个人独自去叩问,很多痛苦,只能一个人负重前行。这世上,本来就是有些苦,不必说,有些人,不必等。
直到周一的早晨,拉开窗帘,天地一白,雪,终于来了。仁慈的上帝,他倾撒了多少善良的诗句,才把这污浊的尘世装饰成洁白!在清气满满的乾坤里前行,沁凉,可是并不冷,虽人鸟声未绝,然而我心已趋于宁静。忽然想到一个词汇:素颜修行。我不能小隐隐于山野,也做不到大隐隐于市,那就让我在书本中素颜修行吧。书是最好的朋友,不论我好还是不好,它永远都能将我温柔以待。我希望自己在书中慢慢成长,长成自己和他人都能喜欢的模样。
这么想着,随意翻开了一本书,它却是【圣经】。好吧,圣经里说:你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上帝尚且养活它,何况是你呢?你看那野地里的小花,今天还在,明天就要被投进火炉,上帝还给她这样美丽的装饰,何况是你呢?只这两句,我已泪流满面,我知道,每一个生命都未曾被世界遗忘,我们每得到一丝一毫的理解,疼爱,阳光,温暖,都源自上帝的祝福与深爱。我信,至少,有信仰的人生是有指望的。
落雪兮,而我已看到了真实的自己,舍弃了那些无谓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