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凤池
俄罗斯诗人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因写了一首《斯大林警句》的诗,在海参威集中营被秘密处决。他在诗中写到:《斯大林警句》:我们的生命再也不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十步之外你们就难以听到我们的声息/但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在议论/克里姆林宫的山里人/他的手指是十只肥厚的虫子/他的话犹如标准的砝码/可笑的大蟑螂趴在上嘴唇/长统靴锃亮/身边围着一群细脖子的头头脑脑/他戏弄着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们的歌功颂德/有的吹口哨/有的学猫叫/还有人假哭/惟有他指指戳戳/一个人在那儿咆哮/他伪造的一道道“法令”就像马蹄铁/嵌入腹股沟/嵌入前额、太阳穴和眼睛/处决这个词在他的舌头上浆果般滚动/他想紧抱住它犹如抱住家乡的老朋友。(诗人晴朗李寒译)
曼德尔施塔姆为斯大林画的肖像,被人告了密,使诗人惨遭杀身之祸.意象派诗人庞德,因抨击罗斯福总统,被关押在比萨监狱,在艾略特,弗洛斯特,海明威等诗人作家的呼吁下,才被营救获释。中国著名诗人王昌耀一生坎坷,身患绝症后无钱医治坠楼身亡。年轻的大师海子卧轨他乡。一个个大师远离我们而去,他们一生为人类留下咀嚼下尽的文学佳作。而写诗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诗人的天性总是和诗人自己做对,他们不知道选择了诗歌就意味着选择了孤独和寂寞。我知道,不论哪个朝代,诗人的命运都不会掌握在诗人手里。诗人的命运,一部分掌握在权势手中,一部分掌握在读者的心里。
诗人始终生存在布满鲜花和掌声的陷阱旁边,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美丽的陷阱里。诗人无法调和这种杂乱有序的生存环境,在他们生存环境里,也许他们在说第一句话时,就犯下了表达方式的错误。他们说不清,也解释不清,是言语的修辞格出现了病变,还是形容词的华丽伤害了一些丑陋的贬义词?
我在警告那些随地吐痰的人时说,请不要将身体内的分泌物,用器官排泄在地上。这也许无意伤害了那些爱向人吐口水的君子。
我认为,在市场环境下,诗人要想生活的滋润些,首先要放下笔,掐死诗的灵魂。其次要放弃操守,毁灭纯真的童心,再次,要学会谄眉。与权势同流合污。
我听说,如今诗刊举办的“青春诗会”要花几万块钱才能参加。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但是,唐山有个不会写诗的真的参加“青春诗会”。至于他花了多少钱,给某个编辑多少钱就无人知晓了。这绝对是诗歌的耻辱,他绝对不代表唐山诗人。
我记得当年,诗人张学梦没花一分钱,就邀请参加了青春诗会。现在,是诗人出了毛病,还是诗歌出了问题。我真不好说。还是那句话,诗,能给世人带来什么?
如今,诗人已不是才华风度潇洒倜傥吸引女人的标榜,诗歌早已成了文化货架上无人问津的最昂贵的奢侈品。如果我们还把诗人和诗歌当作今天的一种时尚,那是对诗人的一种致命的伤害。
被经济大潮淹没的诗人,要保持睡眠中的清醒,要暗藏好沉淀凝缩的激情。人们知道一首诗的诞生要比一个人的诞生更痛苦。因为,一首诗是用两种东西凝成的,一种是泪水,一种是血液。泪水是人性情感的自然流露,而血液总是奔涌在离伤口最近的地方。每一首诗都是诗人的灵与肉。用利刃划开诗中的每一行,每一个字,诗人的心都会流血,诗人的心都会疼痛。
诗人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后,还保持天性的童心,这才是真正的诗人。
我认为,诗人,就是当今世界仅存的最后一批拥有童心的人。
诗歌,是诗人呈献给成人的天真童话。
诗人,是为了引领日渐迷茫的人们回到早已失落的童年和精神的家园。
诗人的语言是深刻的,但诗人能正确把握言语的走向。诗人是每个时代使用语言最出色的人。布罗斯基说:“一个处在对语言的这种依赖状态的人,我认为,就是称之为诗人。”
奥登也说:“诗人就是语言赖以生存的人。”诗人是通过语言进入诗歌的,最后又通过语言离开诗歌。
诗人韩东说:“诗到语言为止。”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语言流行方式,诗人在不断翻新人类说话的方式,洗刷人类陈旧的舌头。
于坚的口语诗的溪流,已经由若干分支汇成口语诗的河流。口语诗的河床深处潜藏着诗学元素的各种贝类,卵石和蔓延的藻类连同大面积赤潮。但我们很明显地可以看到,口语诗的功能是巨大的,它清除了伪抒情和传统的陈词滥调抑或情感的无节制浪费。口语诗的创造力决定了于坚派的前途和命运。
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向诗而生。”因此,我们不能凭着诗歌语言的直白,表面修辞的贫血来判断一个诗人的健康状态和一个诗人的水平高低。
今天的诗歌写作,诗歌已不重要,写什么也不重要,关键是怎么写,诗歌呈现了什么。诗歌在写到一定程度时,诗人更不重要,检验诗人综合实力的标准更重要。宋人陆游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古人早已定论盖棺。
有人说,灵感对于诗人的创作起着决定性作用。我感觉,光靠灵感和激情是不够的。诗的产生需要酝酿,沉淀,凝缩和内省。作为一个诗人必须打破靠灵感写作的神话。诗不是泛滥无形的结果。诗歌需要诗人的心智和技艺的经营。诗人要学会节制或控制突如其来的激情,让写作的速度缓慢下来,让激情沉淀后发酵质变成醇酽的佳酿,诗歌才能获得更宽广的时空,和更强大的穿透力。
诗,能给诗人带来什么?用布罗斯基的话说:“写诗的人写诗,并不是因为他指望死后的荣光,虽然他也时常希冀一首诗能比他活得更长,哪怕稍长一些。”
我非常欣赏诗人的这句话。
2019-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