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十三遍铃声刚刚结束,小布从门口一溜烟跑到座位上,从怀里掏出一包零食。
“两个小时就饿了……真是饿”,小布一边夸张的揉肚子,一边用牙撕开粗劣的塑料包装袋,“喏,……快点、快点……”小布催促着大耳和马骁来分享,大耳伸手抓了一把,马骁则摇摇头,表示没胃口。
小布感觉奇怪,马骁好像一天都魂不守舍,脑袋里好像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他也不好打破马骁的沉思,所以,就干脆自顾自在立起的书本后面偷偷吃起零食。
下午的课,对小布和大耳来说,更其没有意思。到现在为止,已经上完了化学课,正在上的一节是历史课,下节是地理……小布完全没有听课的心思,只想着快点下课,在“叮当响”的菜盒里和大耳抢菜吃。
大耳在化学课上睡了五分饱,所以他现在开始精力十足,翻来翻去地看历史课本,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相对于小布和大耳被数学老师所吸引,马骁则对讲台上这个上了年纪的历史老师满怀感激。
是他,带领马骁领略了五千余年古国古的历史文化,是他,让马骁觉得天地之外、时空之外,“我”不过是个小角色,是浩淼历史中的一粒微尘,其渺小,不及于九牛之一毛。放下自我,才能在这般宽敞的天地里跑得欢畅。
对于历史,除了已经将课本上的考点熟练掌握之外,马骁还从这个老成持重的老师那里借了一本柏杨的《中国人史纲》和一本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这两本书,对于没有图书馆的这个中学来说,得来十分不易,因此马骁十分珍惜,一有空闲就好好研读。
这次课堂,他又重新走进《中国人史纲》。
他不只是看,他也在想,更多的是在想。关于这部书,钱理群教授在序言上说,它就像是“中国人的历史”,常常让他想起鲁迅。
马骁也是这种感觉。虽然他只是初次听说柏杨,但是他深谙鲁迅的笔锋,在这本书里,他感到了同样的拔剑出鞘、锋芒毕露的犀利和震撼。
文中所论历史人物,柏杨先生常以平淡的口吻,直呼其名,并没有跪在金銮殿上瑟瑟缩缩、噤若寒蝉、稽首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惺惺作态,好似哥们儿间呼来唤去,毫不客套,没有一丝半点儿矫揉造作。
马骁想,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历史的平等姿态,是对传统一向对上谦卑尊崇、对己卑言下贱的“矫枉”。
历史不但过去的古人写过,眼下的人们也正在书写,所以就不妨以原本现有的生活态度和语言来书写,因为这就是事实,这也是将来的历史。
书中有很多跟历史课本上不一样的地方,这让马骁十分困惑。比如:柏杨先生关于“封建”和“封建时代”的不同定义;关于春秋战国的时代划分;关于公元纪年后第一个世纪99年还是100年的论断;关于传统儒教和道德的阴暗面;关于“春秋五霸”的范围划定;关于以卧薪尝胆正面示人的勾践的真相;关于王莽不是草莽;关于中国历朝历代的外戚和宦官……一系列标新立异的论点,不一而足,就像柏杨先生笔下鞭挞的“酱缸”,让马骁深陷其中,以致其可怜的幼小思维难得其解。
书中也有很多正史中不可见的黑暗,这让马骁颇感吃惊,读来,就像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家族斗争之旅。关于历史的“黑暗”人性,不外乎就是权谋间的子弑父、父杀子、少逐长、长灭幼、嫡害庶、庶驱嫡、皇帝杀外戚、外戚再杀回来、皇帝又杀宦官、宦官再轮流回来……争王位、夺帝位、称孤道寡、你方唱罢我登场,分外热闹。而至于兄妹偷情、弟戏长嫂、父娶儿媳、子承父妾、姑侄乱伦、皇帝找小姐、妃子偷美男、君臣夺妻、臣臣夺妻、王王夺妻……西施、貂蝉者流层出不穷,这让马骁觉得,一不小心,中国的历史就成了美女引发的一场血案大混战,实在是悲哀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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