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红楼梦>里经常因为宝玉而与薛宝钗争锋吃醋。很多拥林者因此而怨恨宝钗。其实黛玉吃醋范围相当广,倒不只限于宝钗。在此列举几次她的非典型性吃醋经历。
第二十一回
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中其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这天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听了,转身出至外边。
宝玉早起来黛湘房中为湘云盖被子,引起了黛玉不快,她叫宝玉出去,等她们起来再说。表面看,是黛玉守礼,不肯让表哥看表妹睡觉起床,可是在第二十六回,宝玉来看黛玉午睡,黛玉可就不那么着急赶宝哥哥出去了。只有他们俩耳鬓厮磨的独处时刻才是完美的。
第二十二回,宝钗生日宴上,湘云直说小戏子龄官像黛玉,引发黛玉不快:
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
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
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宝玉这次以为黛玉生气是因为拿她比戏子,其实黛玉最生气的是宝玉与湘云使眼色,感觉湘云与宝玉才是一伙,她成了外人,这让她感到深深的醋意。但是此处值得点赞的是,黛玉吃醋骂的是宝玉,事后和湘云照常玩耍毫无芥蒂,生活中多数女性遇到老公与别人暧昧往往只去追骂第三者,其实渣男才是最该受罚的。
清虚观打醮,宝玉留下了一个金麒麟,黛玉知道他是因为想着湘云也有这么一个,所以才留下,等湘云来时,
林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
史湘云道:“什么好东西?”
宝玉笑道:“你信他呢!几日不见,越发高了。”
……
林黛玉笑道:“你们瞧瞧他这主意。前儿一般的打发人给我们送了来,你就把他也就带来岂不省事?今儿巴巴的自己带了来,我当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他。真真你是糊涂人。”
史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们的了,若带他们的东西,这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那一个丫头的,那是那一个丫头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糊涂些,丫头的名字他也不记得,混闹胡说的,反连你们的东西都搅糊涂了。若是打发个女人素日知道的还罢了,偏生前儿又打发小子来,可怎么说丫头们的名字呢?横竖我来给他们带来,岂不清白。”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说道:“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这倒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们清白?”
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宝玉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
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幸而诸人都不曾听见,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宝玉听见了,倒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宝钗一笑,由不得也笑了。
黛玉拿金麒麟打趣湘云宝玉未果,感觉宝玉果然与湘云亲密无间,不由得想刺湘云一下,说她“糊涂”,不料湘云驳回得有理有据,得到了宝玉“会说话”的夸赞,黛玉的醋意上来,便又提湘云的金麒麟。紧接着第三十二回,
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珮,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
黛玉这是被言情小说所误,担心宝玉与别的女孩用小信物而私订终身。宝玉要把金麒麟给她,她说“我不稀罕”,还嘲讽宝钗“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其实最留心这些的倒是她自己,宝钗有金锁配宝玉的玉,湘云有金麒麟,宝琴有凫靥裘,而最爱宝玉的她偏偏没有任何可以与之匹配的东西,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缺憾和担忧。可是真要给她可配对的东西,她又拒绝,一颗心在自尊与痴情之间纠结不已。
第四十九回
一时大家散后,进园齐往芦雪广来,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黛玉笑道:“这可是云丫头闹的,我的卦再不错。”
……黛玉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广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广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宝钗笑道:“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摁上些,以完此劫。”
宝玉爱与湘云在一处玩主要是因为湘云活泼健壮,撒欢儿起来不必顾忌,黛玉这种美人灯式的体魄很多活动是无法参与的,比如吃烤肉。“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多么般配的一对啊!黛玉心底是暗自羡慕着湘云的,所以才会取笑他们是叫花子。后文有个灯谜“一池青青草何名”,答案是“蒲芦也”,芦就是草,黛玉前世为绛珠草,这芦雪广的芦对应着她;雪,自然对应薛宝钗了。日后宝玉成为叫花子,作为初恋的林黛玉和作为原配的薛宝钗都不能陪伴身边,只有湘云跟着他一起讨饭,黛玉在此为芦雪广一大哭,算是一种预言了。这醋吃得俏皮之外,带着悲凉隐喻。
黛玉另一次非典型吃醋是第四十一回,宝黛钗在妙玉处品茶,前边才写了妙玉嫌刘姥姥用过的成窑杯脏,马上妙玉当着钗黛的面,把自己的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给宝玉喝茶,男女同杯饮水如间接接吻,是那时代的大忌。宝玉以前常用妙玉的杯子,这次为了照顾黛玉感受,偏说嫌玉杯俗,妙玉自然生气,说你家找不出这么个俗器来。宝玉忙又把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这其中暗含了宝黛钗三人的名字,自贬身价抬高对方,于是妙玉这才开心了,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面对这这二位唱双簧,黛玉忍不住要打断: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
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妙玉对宝玉本来就有异样的好感,这一番奉茶调笑热闹得一反常态,与智能秦钟相差不远,黛玉在他二人耳酣意洽之时突然问一句“这也是旧年雨水?”打破了妙玉旁若无人的境界,招来妙玉的冷笑和讥讽。黛玉并不回怼,而是约了宝钗从容离开。有人说黛玉是欺软怕硬,遇到厉害的人就不敢怼了。其实黛玉吃醋有个规律,如果她当面攻击,对方当场反击,这本身就说明对方认怂、占了下风。是啊,以妙玉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与宝玉有结果,黛玉石破天惊一句问打破了妙玉的美梦,她怎能不恼怒?黛玉自知已经占了上风,情敌对垒,先怒者败。以往与湘云也是如此,黛玉怼湘云,湘云回怼,黛玉便放下心来。倒是宝钗那样“并不在意”,“只作没听见”或者“微微一笑”的反应,才真让黛玉心里没底,怀疑藏奸。
妙玉的怒,令黛玉释然,后来芦雪广诗社,黛玉还叫宝玉独自去妙玉处讨红梅,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呢!对于手下败将,黛玉宽大为怀。
既然爱宝玉,黛玉的吃醋范围就比较广泛,不论尊卑。丫鬟们的醋也是可以尝尝的。第三十一回, 晴雯讥讽宝玉袭人,黛玉进来劝架
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
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
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
黛玉自幼与袭人宝玉一起长大,非常熟悉,宝玉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敏感的她。与袭人有染的事情,晴雯都知道,黛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是黛玉不便与低身份的丫鬟争锋,所以只是打趣一下,叫她“嫂子”,也暗示了袭人与宝玉的关系。这种不掂过子若有若无的醋意比晴雯那种直截了当地讽刺要优雅很多。袭人感受到了这醋意,说黛玉“混说”,后文就开始在背后说黛玉的是非了。
第六十二回,彩云为了贾环偷王夫人的东西,东窗事发,幸亏宝玉承担下来。贾环为此吃醋,与彩云闹翻。贾环都吃醋了黛玉怎会完全不在乎呢?宝玉生日宴上湘云行酒令
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
众人越发笑起来,引的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说:“云姑娘会开心儿,拿着我们取笑儿,快罚一杯才罢。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
黛玉笑道:“他倒有心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挂误着打盗窃的官司。”
众人不理论,宝玉却明白,忙低了头。彩云有心病,不觉的红了脸。
宝钗忙暗暗的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趣宝玉的,就忘了趣着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顿行令划拳岔开了。
这次吃醋,按照惯例,黛玉照例是打趣宝玉,可忘记了女当事人也在场的敏感。从此以后,黛玉再也不会在公开场合打趣宝玉了。
第四十四回,宝玉去水仙庵井台上祭祀因为与自己调情而冤死的金钏,回来赴凤姐的生日宴。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
每每看到此处都令人惊叹,宝玉偷偷出门祭金钏,闹得府内人仰马翻大家摸不着头脑,只有黛玉心里明白他的去处,回来还打趣他。不要说死人的醋吃不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宝玉,他年我在黄泉之下,你可还能记得来祭一祭吗?”黛玉心底常怀抱着悲剧的预感,未尝潜意识里没有如此一问吧?
第七十九回,宝玉用芙蓉诔祭祀晴雯,黛玉在一旁偷听
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
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
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
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
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槅,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
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咱们。”
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况且素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宁可弃此一篇大文,万不可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是惬怀的。”
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
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苦又咒他。”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
这一节曾被许多读者诟病说黛玉无情,晴雯才死,她倒笑呵呵来讨论文字措辞,还揶揄宝玉。黛玉自然知道晴雯也是宝玉的预备役姨娘,一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将宝玉对晴雯的深情表露无遗。黛玉是“情情”,她只对自己钟情的人(宝玉)关照关心,对于其他人,她其实没有太多爱心和兴趣。看到宝玉对晴雯如此深情,自然要习惯性打趣一下。而宝玉的反应先是脸红,之后不但把黛玉捧得肉麻,更要以一句话弃整篇,还拒绝以黛玉窗为自己窗,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显得格外生分。黛玉不想宝玉与晴雯有“红绡帐里”的浪漫,要改成茜纱窗,其实宝玉所用的纱窗并非霞影纱。黛玉本期待改为“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那就是说宝玉对着黛玉多情了,不料宝玉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
引发出不祥之谶,使黛玉有苦说不出。可见死人的醋并不好吃。
黛玉除了吃熟人的醋,陌生外人的醋也是要吃的。
第三十二回,
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我早就听见了,你还瞒我。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的奴才了。”
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
袭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女孩子,说紥的出奇的花,我叫他拿了一个扇套子试试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给这个瞧给那个看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回来他还叫赶着做去,我才说了是你作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
史湘云道:“越发奇了。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气,他既会剪,就叫他做。”
袭人道:“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
这次宝玉是拿湘云做的扇套当作了外头女裁缝的作品到处夸,引起黛玉嫉妒,剪为两段。黛玉每逢吃醋就喜欢剪东西,她剪过荷包,也剪过宝玉玉上的穗子。毁灭是她对爱情苦恼的泄愤方式,如同她一吵架就跟宝玉说“死”。只是以往她只毁灭自己做的东西,这次殃及了湘云的劳动成果,就显得不太地道了。恋爱中的男女无论自己怎么作,只要不影响其他人而自己又能乐在其中,那别人也就没啥好说的。以前湘云指责黛玉小性子,爱辖制人,那是替宝玉抱不平,也是没明白人家的恋爱关系,但这次真的是黛玉不对,所以黛玉虽然偷听到了湘袭对自己的不满,却并不记恨。
另一次吃外人醋是刘姥姥惹的,第三十九回,刘姥姥
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
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
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
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
宝玉听说,心内虽不乐,也只得罢了。……
宝玉心中只记挂着抽柴的故事,因闷闷的心中筹画。
探春因问他“昨日扰了史大妹妹,咱们回去商议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何如?”
宝玉笑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叫咱们作陪呢。等着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迟。”
探春道:“越往前去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
宝玉道:“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岂不好?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了。”
林黛玉忙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
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宝玉最大的毛病是对一切美少女有了解和亲近的兴趣,无论高低贵贱远近亲疏。这次听说有神秘美女的故事就要寻根究底,黛玉心里不忿,自然要当众刺他一下,可惜宝玉这个毛病是永难改变的,黛玉虽然不满,奈何为情所困,不得不原谅。
黛玉的原生家庭人口单薄,关系简单,她是家中独女,一切都是独占惯了的。黛玉父亲虽也有几个姬妾,但只与嫡妻生了两个孩子,且在丧妻后已无续弦之念。黛玉理想的婚恋爱情模式大致也是如此:丈夫可以有少量侍妾,但感情主要集中在妻子身上。
而宝玉处于安富尊荣的贾家,身边父兄都是妻妾成群,他自己也喜欢在女孩堆里厮混,喜欢处处留情,希望得到所有美女的眼泪,“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所以黛玉的婚恋观本质上与宝玉是不同的,她只愿倾注一生的情感在一个人身上,所以是情情,她自然希望宝玉也如此待她。而宝玉却愿意与所有美女发生情感关系,也就是情不情。。
黛玉是“心较比干多一窍”,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心眼儿数量既多,容量势必减小。小心眼的黛玉自然是爱吃醋的,尤其是赶上宝玉这样一个处处留情的人,自然是天天有醋吃。吃醋是一种情趣,男人看到女人为自己吃醋,感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所以宝玉也很享受黛玉这种吃醋的共处方式。
然而在敏感的黛玉来说,这种体验未必美好,也颇损耗她的精力,最后她的早亡与这种“不放心”的苦恋方式颇有关联。不知她最终是否能明白,真爱女人的男人会尽力避免让女人吃醋,安全感十足的爱情才能真正滋养人心、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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