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清明,我没法回家,因为我离开了家,选择了远方。没能去见你,你要好好的。
有很多时候,都想回到小时候,那样,妈妈不会那么累,爸爸不会让我捉摸不透,弟弟们还懂事,外婆还在。
那会,最小的弟弟还没出生,爸爸妈妈的工作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没人管我,我只能跟随着外婆在乡下老家住。
每天天朦朦亮,身边的外婆就开始起身,捡柴火,喂鸡鸭,拾鸡蛋。当我起来时,外婆总能第一时间唤我一声,让我去吃早饭。坐在餐桌上,外婆总是端上一碗超好吃的鸡蛋粥,偶尔会加个煮熟的鸡蛋。外婆会看着我吃完,然后问我好不好吃,我总会大声的喊着好吃,是真的好吃。
也许是乡下的缘故,每天听到鸡鸣或鸟叫总能起来,至今我还没能忘记那些对我而言充满生机的声音。
外婆家是个四合院,很宽阔,很少见,我也很喜欢。四合院的中间院子里有两棵参天大树,一棵荔枝,一棵龙眼。据说这两棵树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了,但还是那么挺拔。每到夏天便有成堆的荔枝龙眼砸下来,那时我最喜欢的有机农的味道。就那样,我和外婆夏天在那树下乘凉,冬天在那树下点火烤那香香的番薯。
村里有条小溪,村里的人总去那洗衣服,我和外婆总会去那和他们一边洗一边唠嗑。水很清,天很蓝,空气中有着湿润的气息。
外婆不喜欢浪费粮食的孩子,我很荣幸我做到了,所以我的小伙伴们,也不要惊讶我的饭碗里边一粒米也没有剩下。
每次我想买什么小零食吃,外婆总会有求必应,用那满是皱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那皱巴巴的几十块钱,给我一张最新的两块。对了,那会还有两块钱呢。外婆知道,小孩子总喜欢新的,所以对那时的我而言是真的超激动。我抬头给了外婆一个甜甜的微笑,把钱拽进口袋里,就蹦蹦跳跳的往小卖部走去。
我太久没有新衣服,外婆总会把我带到集市上,给我买那一些十几二十块的衣服,却还讨价还价。我知道那已经是外婆所有的资金,我也有好好穿它,我记得那会儿有一次期末考试,我专挑了外婆给我买的衣服穿着去了,心想,或许能给我力量。其实,衣服已经盖不住我的腰了。
我还能很自豪的说,我外婆是一个超级超级爱国的人士。从小就给我科普许多她仅有的日本侵略中国的知识,带着我看许多抗日的影片,我最记得的还有《薛仁贵传奇》。每次一看这些,外婆就会在那默默的擦眼泪,然后跟我说,一定要好好爱护国家,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在老家那会,总有人来串客,拿来一些好吃的。外婆也拿出那些家里能填饱肚子以外剩下的一些糕粱带给村里边一些大伯大婶。走在村里,总有人对着外婆喊“阿阮”,我那会以为外婆真的就姓阿名阮,她过世后我才知道,外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阮伟珍。
我小时候曾痛恨我外公,听表哥说,他和我外婆生了八个孩子后曾找过小三,就经常对我外婆又打又骂。
有一次,外公外婆因为一条鱼的关系吵了起来,把我给吓醒了。结果看到外公踢了一脚外婆,外婆叫了一声躺在地上。我吓慌了,我怎么扶外婆,外婆都起不来,就躺在地上叫着。
外公他骂了一句,回到了他的房间。他真是坏极了,可他还是我的外公。我那时很小,看着外婆这样,眼泪已经布满了整脸。而外婆只是轻声的叫我别哭,让我去隔壁叫那个叔叔过来。我哇的一声就跑了出去,叔叔看到我这样急忙就跟着跑来,把我外婆扶了起来。外婆起来后就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涕的我。
我有了后怕,拿起电话偷偷和妈妈说了这事,妈妈竟然还责怪外婆惹事,我真想甩妈妈两个耳光,虽然我知道妈妈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妈妈把我和外婆接回了家。那会,妈妈还没那么忙,我们一到晚上就三个女的一起盯着那老旧的电视机里边播的韩剧。就是这样,我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看完了当年最火的《大长今》,看完了《我叫金三顺》,还有那部悲情的《天国的阶梯》。
后来,我被妈妈送去了寄宿学校,据说,外婆等我去了学校又回到了老家,她还是会担心外公没能吃上饭,还是喜欢那个四合院。
再后来,电视里不再播韩剧,我和外婆也只有放假才能见面。她总会在我回家的前几天来到县里的家中,为我们三个小屁孩打点吃住。我发现,即使是冬天,外婆还是起的那么早,或许她就是想给我们寒冬的早晨带来一些温暖。
外婆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患有高血压,这样来回跑,我担心外婆吃不消。
那天,是元旦节,我小学五年级。
我在学校的元旦庆典上有很多节目,唱歌跳舞演奏口琴主持节目,那会还是中队长,就是所谓的班长。我其实是我们班里,不,年级最矮的。一向有些自卑的我,却要承包学校和班级的大部分节目,我差点忙死,但我又想让家人看到我的成长,想告诉他们,我也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小孩。
可那天答应我的爸爸没有来,我看着家长会上唯一空着的位子,心里一阵难受。吃早餐的时候,生活老师看出了我的伤心,就把手机给了我。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一直嘟嘟响,我眼泪都飙出来了,终于接通了。我哭着问爸爸为什么没来,爸爸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在路上了,我就擦掉眼泪说了个好字。
爸爸果然来了,我高兴的不得了,但无论我表现的多么好,我总感觉爸爸并没有很开心。
庆典结束以后就可以回家了。我刚和弟弟坐上车,爸爸就说了一句,外婆去世了,我俩都没听清,爸爸就把手机给我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用哑了的声音好不容易颤颤巍巍挤出一句,外婆今天早上去世了,在要出老家的门来我们家的时候。
我绝对不会相信,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外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呢。不可能!不可能!虽然是这么想着,妈妈那嘶哑的哭声已经让我没有了挣扎的余地。我看了一眼身旁一无所知的弟弟,转过头,一直看着窗外,努力抑制着我颤抖的肩膀。
回到家,家门是紧关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那个看到我们回来笑得异常幸福的外婆了。那晚,我感觉我有点神志不清。
第二天回到老家,我刚走进门口,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像抽搐了一般,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整个人跟脱线了似的身体整个扒着不知谁的腿软了下去。我听到有人说还是别带我去看了,我哇啊的一下大声哭出来,他们便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
在看到外婆之前,我看到了妈妈还有很多亲戚,他们坐在外婆的周围,一直在哭着叫喊。我看到了自己的妈妈,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跪在我最亲爱的外婆面前,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而那脸颊间却有着两条泪痕,我绝对没有看错。我摸着外婆的手,好冷好冷,我此时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但我还是总觉得外婆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她只是想让所有家人都聚在一块才故意开的玩笑,也是,她玩够了就会醒来了。
然而,入棺的那天过了,外婆却再也没有出现。
那段时间里,我仿佛得了抑郁症。每天魂不守舍,到了夜里就在被窝里不停的哭。知道那种哭到头要炸裂的感觉吗?
梦里,我和外婆去了很多地方,好开心好开心。外婆把手伸过来想牵着我,我也伸出手,不知道有没有牵到…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子很烫很烫,老师急忙带我去医务室,一量才知道,我居然突然间烧到了39度。其实我从小到大只烧过几次,所以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次。
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文章,叫《和时间赛跑》,我也希望能和时间比个赛,在阳光落下前,我要赢它。我想回去。
可跑得气喘吁吁的我只能在草坪上趴着大哭。
外婆还没有住过我们新建的房子,那些工人还没对那天送饭过去的外婆道谢,外婆还没能看到我们长大的样子呢,她还没能好好享福呢。我的外婆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呢…
外婆走后的几个月,我们搬进了新家。老家渐渐没有了人,外公也被妈妈接到家里,过年没了外婆都没有了年味,冷冷清清。之后,外婆的房间成了杂物房,我也再没能吃过鸡蛋粥。在那之后,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中国也在飞速的发展,不会再被欺负了。
亲戚们都故意不提外婆,貌似那是不能触碰的伤疤。但我知道,总会有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岁月静好的午后,或者是夜深人静的夜晚,那思念,它还在。
看到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时,会想你;看到天上最闪亮的星星时,会想你;看到家门口时,会想你;看到向前进的自己时,会更想你。
时间是一样很奇怪的东西,它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其实我也没必要一定要回到过去,因为回去了也没用,那些做错的或许我还是会做错,但无论怎样,只要有关于你,都是美好的回忆。
写完后,没敢再看,因为写的时候眼睛已经肿完了。
我现在有好好的生活,我有听外婆的话。没能回去见你,对不起我亲爱的外婆。不知在那边的你还好吗?我会更好的。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摘自《千与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