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学都没毕业,尚且只能会写自己名字,小学学习的拼音,经历了若干年的洗礼,全还给了老师,连发短信都不会,手机的使用也仅限于接电话,不会存联系人,每次都是我帮她存。
就是这样平凡的一个女人,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跟这个时代进步,就会被时代淘汰,她开始学习发短信,还玩微信,甚至是想考驾照。还记得她小心翼翼的跟我说,“闺女,你教我发短信吧,但是,我学的慢,你不要不耐烦。”看着她诚恳的眼神,我答应了......在教的过程中,我一开始还很耐心,手把手教,可是,她总是记不得操作步骤,不是忘记这个就是忘记那个,同样的问题,我反反复复的说,偶尔我也会不耐烦,可是每当我看见她那不好意思的脸庞,我就开始懊悔,刚刚不应该那么对她,要知道一个小学三年级的中年妇女,还有要学习的念头,我不应该打击她的积极性。后来,我每当不耐烦的时候就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来,让妈妈伤心。一次次的教,终于,她学会了,虽然很多错别字,但是不影响交流。
学会了发短信,我帮她注册了微信,她可以跟自己的朋友聊天,微信做的真的很周到,语音,视频,解决了了很多人沟通的障碍,现在,妈妈基本每天都会给我发一些东西跟我分享,有时是几句叮嘱的话,有时是一些搞笑的视频,有时是一些养生的方法。她很少主动跟我发视频,她怕打扰我,每次给我发语音,发文字,我知道她想我了,牵挂我。
今天之所以用简书记录这些文字,是因为刚刚,妈妈告诉我她科二考试通过了,我很为你她开心,也很自豪,我为着个平凡而努力的中年农村妇女骄傲!
起初的时候她想考驾照,但是,她其实很担心外界对她的否定,刚好那个时候我也有时间,她拉着我一起去报名,后来她告诉我,我跟你一起考,你可以教我。我因为晕车一直对车没有好感,大学的时候即使有时间,也不愿意去学。想到现在开车已经成了一项必备的生活技能,我勉强去了。
考证的这个过程对我老说都有点小费力,可想而知,对她是多么巨大的挑战!我教她如何在手机上安装模拟试题的软件,安装了考试预约的官方软件,以及如何操作,还是跟以前一样,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全新的东西......
考试是自己根据情况到app上预约的,报名成功--预约考试--预约成功--考试,这个流程会隔很久,那天我教她如何预约考试,我们俩约的同一天,结果,系统很搞笑的,让她预约成功了,而我没有。她很焦虑,每天拿着手机看题库,然而每次拿到手机不到3分钟她就开始晕晕欲睡,甚至直接睡着....考试如约而至,她自知没有准备好,有点临阵脱逃的欲望,我鼓励她,:“即使没有通过,也不要紧,你可以先去熟悉熟悉情况.....”连开关机都不会的妈妈,上机操作又是一大难事,忙完了家里的家务以及农活她都会跑到楼上来让我教到如何使用电脑,起初我从电脑上找到一些模拟题,让她尝试操作,就是简单的勾选,可是,她坐在电脑桌前半天没啥动静,一个是题目不会,另外她操作不来。
在我的鼓励下,她去了考场,结果可想而知,45分钟的时间,她只做了32题,其中只对了27题......回来她跟我抱怨:“我就说不去,你非让我去......”接来的几天,她没有看题目,也不问我问题了,不此时的她,已经打算放弃了,还想着能不能去驾校把钱讨回来......我就直接告诉她,驾校肯定不会给的,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学车,各种后悔不已,把自己当初的信誓旦旦抛诸脑后,我还是再三劝说:“我当初问你是不是考虑好了,你斩钉截铁,现在刚刚遇到点困难你就要退缩,你想让那些说你不行的人嘲笑你吗?一共有三年时间,那么多次机会,既然驾校不会退钱,为什么不再试试,再说了,不是还有我教你呢嘛.....”她自己考虑了很久,跟我说,“反正我有三年时间,我就用三年时间去学......”
半个月后,我科一考试,其实我当时也很紧张,还记得考试的时候,心跳加速,手放在键盘说都有点哆嗦,我在考场一直深呼吸,平常手机模拟两三分钟就能做完100题,考场了足足花了十几分钟,第一次接触考试系统,也不知道答案对错,一直害怕自己不及格,一道题反反复复的看,生怕自己看错了题目,提交答案的时候,界面显示100分,考试通过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直到监考老师说交完卷的可以出去了......
回家告诉妈妈,我满分的时间,她一脸坚定:“我就知道你肯定考一关过一关,唉,我自己就……”,其实,她不知道其实我紧张的不行……
妈妈的情况还是一如既往,拿起手机不超过3分钟就睡了,后来她听说有专门培训的地方,思虑再三,毅然决然去了,每天很早出门,晚上天黑才回来,我去看过她的情况,其实就是一个大厅摆着20台左右的电脑,每人一台电脑,自己练,不会的问老师,我本来打算坐在她旁边指导一下,培训班的人,可能担心教学方法泄漏,非学员不让进入,我打算跟培训老师理论一番,我又不是没有通过考试,来你这蹭培训的,话还没说完,妈妈制止了我,让我回家......好像很担心培训班不要她,我跟她说,不用担心,回家我教你,她告诉我,你还有自己的训练,科二,科三,我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我慢慢学,你忙自己的,无奈我只能回家,后来我再也没有进去过……
后来,我也忙碌起来,科二,科三……一直到我考完所有的,妈妈还是每天往培训班跑,偶尔问起,她总说不会,脑子晕,她在练习期间,买过一些补脑的中药,泡茶喝的那种,提神醒脑、开窍什么的,有时候觉得妈妈真的是有些夸张了,我不是她,未能感同身受,不能明白她的苦楚……
她不用我教,后来我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直到有一天,她二战科一,那天我也没对她太大期望,因为我知道她模拟成绩一直不太稳定,怕她万一不通过,给自己压力,又说要放弃……后来她告诉我,她通过了,激动不已,考完试忘记了要签字,直接回去了,走到半路想起来又折回去,我由衷地开心,她科一考过,付出了很多努力,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暑假正值驾校学车高峰期,教练想先教放暑假了大批大学生,不让我妈妈去训练,让她缓一段时间,后来我也离开家去了外地,突然有天早上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妈妈手受伤了,我问严重吗?但是爸爸说,已经接上了,如果愈合的好就没事,愈合不好要截肢……我一听吓坏了,挂了电话嚎啕大哭,赶紧买了回家的票,一会后,妈妈打电话跟我说:“不用回来,没事的,已经接上了,听你爸夸张,没有那么严重……”她一直都是这样,害怕我在路上浪费钱,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9月开学,非要我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全带上,说直到过年才回来.......还记得我爸送我去学校的时候,上下火车累的满头大汗,因为春夏秋冬衣服太多......大学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我都说自己赚的钱,她又骂我:“现在房价那么贵,你省一点是一点,看看能不能够买个墙角......”
我深知她都是为我着想,我在电话里哭诉着:“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那你养孩子干什么?我是你的女儿,我又责任也有义务......”她还是直劝我不要回去,不管她怎么说,我还是买了票,收拾东西,立马往家赶,由于没有直达,还在省会转了一次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到她躺在病床上,见过到我,她还是责怪:“都说不用回来,你非不听,你又不是医生,回来有啥用?都是你爸大惊小怪……”我眼泪一直往外蹦,她受伤是前一天下午的事情,第一时间没有告诉我,怕我担心……
我到的时候已经做完手术,虽没有目睹伤情,但是光听叙述,我已经胆战心惊……右手食指和中指被一块重铁砸伤,食指伤的最重,食指已经从手指脱离,筋骨都是粉碎性,就连血管也是多处断裂,一截一截……中指也是多处断裂,好在没有掉但还是很严重细细的钢钉,因为多处断裂粉碎,只能靠钢针牵引,固定......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都说十指连心,偶尔戳破一点都疼痛不已,那妈妈的手,又该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医生说,要每天密切观察手指情况,隔十分钟捏一下手指,首要观察能不能通血,觉得肿胀要通知护士或者值班医生放血,每次指尖放出来的血越来越少,手指颜色越来越深,每次医生查房,都说情况不太理想,需要再观察……
第三天的时候,主治医生跟我和爸爸说,:“可能要截掉,一旦坏死,感染的话,到时候不仅仅是手指,还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在医生办公室待了很久,医生跟我们商量二次手术的事情,让我们有心理准备,而且要劝说妈妈同意手术……当我们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她的时候,她的脸瞬间严肃,脸上不再有笑容,(我到医院的那三天,她一直笑着,因为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恢复)当听我们劝她放弃的时候,她失声大哭,把头埋进了被窝……我一边劝她,一边也跟着一起哭……
我知道失去手指,而且说右手的食指,意味着她很去了很多生活技能,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对于我们来说最简单的拿筷子,对她来说又是一件难事……
后来她哭诉着跟我说:“能不能再坚持几天,一开始医生说可以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观察的,再坚持几天,再疼我都不怕,医生给我接上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我相信我可以恢复,我会好的,你们不要同意手术,我要保住……”她近乎祈求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但是,我们谁都不敢冒着过风险,比起失去一个手指,我更害怕失去妈妈……无论她怎么说,我都毫不动摇,其实,我内心一直在挣扎,我知道,一旦手术,她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是我同意医生手术,会怪我,而且失去手指,就是一个残疾人了,或者她在今后的生活里,会被不知情的人指指点点,有时候别人的好奇心,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往她伤口上撒盐…挣扎很久,我还是坚持,因为我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
我告诉她:“不要紧,以后我养你…我会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她说:“我不想让你养,我想保住手指,我自己可以工作,可以赚钱,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们都有自己的压力……”原来,她最担心的是怕拖累我们,怕成为我们的负担,病房里,充斥着我和妈妈的哭声……
后来,她同意了,我担心她后悔,立马通知医生,医生很快安排了下午就手术……那天午饭,她没有吃,她很难过,下午医生通知准备手术的时候,她又躲进被窝哭了……我心如刀绞,但是,我告诉自己不能妥协,一定不能妥协,因为坚持的风险很大……
医生说,手术简单,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手术室外,半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很害怕,担心手术出现问题,我和妹妹开始抱着一起哭……我们坐在手术室外的地上,一边密切关注手术的门,脑子里一边各种胡思乱想……妹妹当时还带着孩子,孩子看见妈妈哭,也很害怕很跟着哭,我们怕吓着孩子,渐渐的停止哭泣……后来妈妈抱着孩子,在地上睡着了……
等待结果真的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手术室外的气压异常低,压的我有点喘不过气,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各种担心害怕……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妈妈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多了一份解脱的表情,问她怎么那么久,医生不是说半个小时了吗。她说手术是没多久,还有消毒缝合……她跟我说了,手术室的情况,她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手术过程中,医生想让我偏过头,我告诉医生,我不怕,我就这样看着医生截去我的手指,最后医生问我要不要留着这截掉的手指,我说,不要了,我看这个会难过,然后医生把它丢尽了垃圾桶……”听这些话的过程中,我一句话没有说,早已泪流满面……
手术后,她脸上又有了笑容,我以为她是想通了,还担心她会一直抑郁。手术后第一次看见伤口,是医生换纱布的时候,看着被切掉的食指,很突兀,虽然十个手指长短不一,但是被切掉的那根却显得尤其刺眼,医生包扎完伤口走了之后,妈妈又开始流泪了,我才知道,之前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是巨大的痛苦……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时而笑容满面,就像一切不曾发生,时而阴云密布,愁容满面……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得术后阴郁,小心翼翼的守着她。
知道她情况的朋友打来问候的电话,一开始聊的云淡风轻,后来开始跟朋友抱怨,说是我截了她的手,旁边听到这话的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同意手术,我的内心也很煎熬,听到妈妈怪我,我还是很难过的,但是,想着如果她能发泄发泄,跟朋友倾诉倾诉终归是好的。
我在医院陪了她半个月,睡在病房的地上,白天陪着她,神经绷得紧,晚上的时候我睡的很早,有一天半夜醒了,发现妈妈不在床上,卫生间也没有人,打电话也没有接,我很害怕她做傻事,冲出病房,走廊楼梯都找不到她,我害怕的不得了,一遍遍打电话……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过了很久,她回来了,我责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不以为意的说:“怕影响别人休息”我当时真的很想大发脾气,想到是半夜三更,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就没有发作,后来她笑着问我说:“你打那么多电话,不会以为我要寻死吧?我就是睡不着,出去走走,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睡吧!”看着妈妈的云淡风轻,我内心很抓狂。
医生查房的时候,她问医生能不能加止痛药,医生是不可以,止痛药会影响伤口愈合,不能一直用,我才知道她是痛的睡不着,而她却不告诉我,怕我担心。我跟她说,晚上睡不着喊我,我跟你聊天,而她却一次都没有叫我…
后来伤口慢慢愈合,她又开始着急出院,我一直不同意,后来她自己跑去问医生,还告诉我说,医生说可以出院,她要回家,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也不同意。我知道她觉得闷,而且医院饭菜,真心不好吃。后来,她跟隔壁床看护老公的一个阿姨一起去买早饭,我不想她出去瞎跑,怕她伤口感染,每次说都不听,她还是偷偷跑出去。
每天医生查房,她就问能不能出院,直到医生说,“想出院,也可以,没啥大问题”她高兴的像个孩子,欢喜雀跃。马上就要被放出牢笼,奔向期待已久的自由,她心情好极了。
出院了后,需要静养,那时天气正热,她的手只能待在空调房,她觉得自己回家也像待在笼子里,不一样的是,每天会有朋友去看她,跟她聊天。
她的情况一天天好转,后来我离开了家,每次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养,她嘴上说答应,还是偷偷去干活,我的妈妈用现代的话来形容就是“女汉子”,干起活来一点不比男人差,有的人,甚至取笑她,每次我听到都不开心,不管有意无意,我觉得我妈妈是最伟大的,也许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细致,可是,她独立,坚强。谁说女人一定柔情似水,婀娜妖娆?
之前她跟我说,教练通知她去练车的时候,我还告诉她,在休养休养,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我担心她没有恢复好,手不能握方向盘,她也没有听我的,跑去练车了。
前两天妈妈告诉我,她约了科二,但是倒库不太稳定,定点爬坡一直不理想,我还安慰她,:“不要紧,大不了爬坡20分咱不要了,反正80封就能过!”后来我也记不得她具体哪天考试了……
直到今天我收到她的语音,说科二考试顺利通过,我写下了这篇文章,想记录一下我的妈妈,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想与这个时代共同进步的女性,一个敢于尝试,敢于挑战自己,敢于直面回应那些否定她的人。
我爱我的妈妈,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同时也勉励自己:你要相信你比想象中更强大!我现在也面临新的挑战--转行,面对一个未知的领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虽然也会困惑,也会苦恼,但是,想到妈妈,我觉得我也可以成功的!
有一位哲人说过:“很难说世上有什么做不了的事,因为昨天的梦想,可以是今天的希望,还可以是明天的现实。”岁月或许会掩埋很多东西,会让我们变的越来越现实主义,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梦想。
生活的理想,是为了理想的生活。
套用一句话:“梦想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