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七夕，是遇到W整整一年。清水盯着好友列表里他亮着的头像，“七夕快乐”四个字静静待在发送栏里，她的手指点在发送键上，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按下去。

  W消失在清水的生活里已经有三个月了。

  好像从认识他起，清水就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跟他聊天时字斟句酌，试图在他面前营造一个温柔可爱的形象；在朋友圈也不再发那些无病呻吟的文字，她开始动用起她荒废已久的书法，写下各种鸡汤和文艺句子拍照上传。刷朋友圈的频率也从早中晚各一次变成了时时刻刻。清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点赞名单，目不转睛地寻找着他的名字。

  有关于他的一切，似乎都会让清水心跳加速荷尔蒙飙升。好在她从没失望过，他比以往清水的任何一个男性朋友都活跃。有段时间，他的出现甚至已经成为清水每天必经的日常。

  清水见过他的模样，剑眉星目，一头清爽短发，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嘴角若有似无地吊起一丝微笑。

  那天 清水盯着他的照片看了很久，心底恍然升起一种宿命感。脑海里，他的样子缓缓与她理想中的那个人重叠，她听见了自己心里暗潮涌动的声响。

二

  去年的七夕，是清水第一次见到W。

  那天同样也下了大雨，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茫茫雨雾中。银亮的雨丝破空而过，清水站在商场门口，手中无伞，只好呆呆望着渐大的雨势干着急。

  清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闺密。她手里拿着一把大黑伞，解开伞扣的时候，她身边的一个男生把伞接了过去，走到门口撑开伞，满满地把她罩住。

  清水走过去伸出手拍她的肩，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闺密回头，见是她，开心地抓住了她的手。清水应付地笑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她：“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她指了指外面哗啦啦的倾盆大雨，“雨太大，我没带伞。”闺密二话不说地答应，拉住清水的手走在了男生的左边。

  黑伞遮不住三个人，男生把伞尽力向左边偏，试图不让闺密淋到雨，自己的肩膀却是湿了一大片。

   清水偷偷侧脸看他，男生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目光向前，保持着这个守护的姿势。

   那是清水第一次见到他。

三

 清水再一次见到W，是在KTV的包厢。

 清水不是喜欢嘈杂环境的人，但架不住闺密的再三请求。在美丽的女生面前，她总是容易心软。

  一进门，清水直接就坐在了包厢角落。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一丝光芒照到她，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隐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水发觉自己旁边坐了一个人。她微微挪了挪身体，然后听见那人轻声地道歉：“不好意思，是不是挤到你了？”清水这才侧头看他。

  她觉得他很是脸熟，但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他转过头来安安静静地盯着屏幕的时候，清水看着他的侧颜，脑海里浮现出那天七夕大雨，那个为闺密和她撑伞的男生。

  是他。

  唱完一首简单情歌，闺密跑过来和清水挤在一起，身体却向着右边的他，拉着他的衣袖，娇嗔着让他唱一首周杰伦的歌。包厢里红红绿绿的光影闪闪烁烁，投在他脸上看不分明。清水只见他弯了弯嘴角，然后起身去了点歌机，点了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

  他朝着闺密，一字一句认真地唱。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闺密半捂着脸，即使在这样明暗不定的环境下，清水仍旧可以看到，她脸上快要炸裂的红晕。

 清水的心里微不可察地涌起酸涩，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他。

  经过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细微观察，清水终于确定了他的QQ号。

  清水一向寡言少语，几乎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的生活里只有三两好友，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地过每一天，似乎从来不需要别人带来的欢乐。

  清水面对着这个陌生而又对她有着强烈吸引力的人。她只见过他两次，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慢慢的，清水发现他越来越像她理想里的那个人，那个能够点燃她沉寂内心的人。

 “你好。”这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让清水纠结忐忑了十几分钟。清水的手指按在回车键上，加速的心跳震得她耳膜突突响。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猜测他的反应，他会觉得自己很唐突吗？他会觉得自己不矜持吗？他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吗？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对话栏里却率先蹦出了他的问候。

  “我是W，请问你是？”

  清水怔怔地盯着这七个字，直到它们消融在白亮的电脑屏幕里。

  “我叫清水，是S的朋友。”

  S是清水的闺密。

四

   他们谈得热络投机。但是清水总是觉得在他的言语之间有一丝敷衍应付，而且每次聊天的话题绕来绕去总会落到闺密身上。

  清水渐渐感觉有些无力，就像自己好不容易攀上峰顶采到那束光，最后却被一个人云淡风轻地熄灭。

 或许是由于闺密的关系，在一次次的谈话中，清水终于觉得自己有幸接近了他一点点。比如他很爱做菜，喜欢看政治历史和旅游类的书籍；他经常弹吉他，喜欢唱歌热爱各种语言，还自学了日语和西班牙语；他向往专一的感情，所以他现在一心一意地喜欢着S。

 后来清水壮起胆子向他开了一个玩笑：“你看我都符合你的女朋友标准，圆脸长发又可爱，你喜不喜欢我？”对方沉默许久：“我只喜欢S。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虽然是玩笑，清水还是感觉自己被人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丝丝凉意缓缓爬向四肢百骸，她只好挤出尴尬的两声“哈哈”，再没出声。

五

 W没有被清水那天突如其来的热情所影响。和他聊天已经成了清水每天必经的日常。

 她习惯他每天晚上跟她说晚安。

 她习惯他每天都跟她说生活里有趣的小细节。

 她享受他每去一个新地方都跟她分享的那种感觉。

 清水知道闺密一定是他倾诉的第一个人，而自己能够被这样眷顾，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幸运。

  一个月后，他去了苏州。

  他拍下诚品书店给她看，那是清水向往已久的地方。

  清水特地打电话给他说谢谢，电话那头的他似乎兴趣缺缺。

 “清水，我跟S断了。”

  清水没有说话，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沉闷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压在心里那根弦上，无比沉重却又让她觉得解脱。

  半晌，清水才发声：“你还好吧。”

  “不坏。”

  “嗯。”

  “你喜欢的地方很美，我也很喜欢。”

 他温温润润的声音传过来，清水的心跳漏了一拍，此刻她坐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窗外明亮的日光穿过百叶窗一条条漏下来，她伸出手来握住，手心涌起暖意，就好像她真的抓住了遗失的那束光。

 “W，夏天的七月我要去广州。我知道你喜欢广州塔，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一定会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拍照送给你。

  清水从广州回来的那天正是她自己的生日。她拖着沉重硕大的行李箱，一个人走在家乡小城灰尘四起的车站里。

 她一边下坡一边打电话给父母报平安，走过一个拐角，突然出现的W，让她瞬间失声。

  暖黄阳光里，W就站在她面前，还是印象里那样，一头清爽短发，眼睛微眯嘴角上扬。他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慢慢跟她说：“我恰好来这附近玩。然后想到你今天从广州回来。”

 “还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好朋友清水，生日快乐。”

 清水被巨大的惊喜吞没，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

W缓缓抬起手，然后又缓缓地放下。

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偶然微妙。清水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抓住他的手，却在触及他指尖的那一刹那感受到这一切的冰冷虚无。

  清水喜欢周杰伦的《一路向北》，W陪着她在KTV一遍一遍地唱。她的嗓音很低，到了副歌部分就已经难以为继。当清水停下望着W的时候，她看见他对她的眼底笑意，然后接下话筒唱起来。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

  W陪着她唱了一整夜。到最后她唱到嗓子沙哑沉沉睡去，W轻轻把清水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看她睡容安详呼吸绵长，或许一夜好梦。

  清水被窗外晨光惊醒，睁眼发现了仰躺在沙发上的他。他的右手边，手机屏幕亮着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看到S发给他的一条消息。

 “W，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清水又一次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无比的心跳声，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他始终不是你的！”

七

  W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清水在他前面缓缓步行，他喊她的名字，她并不回头，最后消失于他的视野。

  他翻来S发来的那条信息，他已经做好决定，可是他谁也不会告诉。

 清水终于发来信息：“你是否觉得我很好。”

 “我知道S的事情。可是你敢不敢，和我在一起。”

  没有回应。

  清水不会知道他的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她知道的是，从那以后，W消失了。她只觉得他是个逃兵，胆怯无担当。他逃避了她孤注一掷的爱情，然后在她的世界留下一地像烟花一样破碎却仍有余温的回忆。

八

 清水踌躇许久，终于坚定地按下了发送键。

 没有回应。

 她百无聊赖地逛着空间，意外地看到闺密在七夕秀恩爱，照片里的那个男生对闺密宠溺的笑，却不是他。闺密说，三个月纪念日快乐。

 清水终于窥破了让她失望心碎的秘密，原来他谁也没有选择，原来他真的没有胆量去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