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千和九涸出生于1999年的那个晚夏。
十岁,九千和九涸的生日。
夜幕初临,屋里屋外装饰了很多细小的采光灯,亮闪闪的,犹如天上星,不过没有它的遥远,没有它的孤寂。
九千穿着粉色的公主裙,站在放着蛋糕的木桌前,自然卷的长发,铺散在后背上,而背上的蝴蝶结她自己绑不上。
一旁的九涸见状,嘴里嘀咕道,“笨死啦。”
“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啊?!”
九涸不想和九千继续吵下去,带着一张臭臭的脸,好像不大情愿的走到九千身后,帮九千绑上了蝴蝶结。
“哼。”九千满不在乎地瞥一眼九涸,倏尔又将目光调向了精美的蛋糕。
意外正在这时发生了,还没有开始的生日,就被打破了欢乐的气氛。
九千不小心把蛋糕扑倒了,滑稽可笑的是,她的脸上,裙子上都沾满了彩色油腻的奶油。
九涸欲嘲笑她,正在厨房炒菜的母亲跑了出来,看见这狼藉的场面,抬手就给了九千一巴掌。
母亲常年做工,手掌粗糙,又硬又厚,带给她响亮而钻心的痛。
九千想到去年九涸弄丢了母亲的结婚金戒指,母亲不但没有责怪他一句,反而转向九千让她在外面跪了一夜……
九千越想越深,哭诉道,“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总是偏心九涸?!”
这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大声朝母亲说话,可想而知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怨来支撑。
然而,母亲冷笑一声,“谁说你是我女儿了?不过是一个贱人的贱种!”
九涸看不下去,忙控制场面,生怕母亲待会会说出不堪入目的话。
“妈,九千哪里不是你女儿了,她就是,她是你的亲女儿,更是我的亲姐姐!”
九千早已呆坐在地上,身体冰凉,她感觉血液都在渐渐凝结了。
但很多事情,一瞬间,她全都想通了。
怪不得妈妈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怪不得妈妈总是偷偷把好东西留给九涸,怪不得妈妈总是背着她向爸爸大发脾气说一些她不敢置信的话;起初她并不以为真,可毒药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一丝一丝蔓延。
如今母亲亲口对她道出的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的真相,也让毒药淬入心肺。
而真相从来不会是甜美的蛋糕,原来,这个陪伴了她十年之久的女人不是她的母亲。
后来,当爸爸下班后回家时,再也没有见过九千。
“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吗?”
对面秀气的年轻男人似乎看出了一点点端倪。
因为这个故事的一字一句仿佛充满了深厚感情,不是爱,似乎也不是恨;也正是因为文风与其他作者迥异,他更想签下她。
“我有说过吗?”安好表情寡淡,但眼眸深处有一丝波动。
林泉语气稍软,他向来熟练和各种作者打交道,“好吧,怪脾气的小姐。等连载后,出版图书一事,你考虑好了吗?”
“嗯,我把稿子都发到你邮箱,剩下的很快就能写完。”
“好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我们能长久合作,或者说……”
“我只是业余的,没时间。再见。”安好直接截了他的话,提起手提包,便匆匆离去。
林泉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下一动,越发觉得她有趣,越发想要接近她。
这个姑娘怎么看不过二十的年纪,十分年轻,但气质沉静;不同于那种书香气文静的女生,似乎她站在那里,那里就变成了一幅沉郁的画,整个背景俱黯然失色。
林泉的火眼金睛一看,便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要说这就是林泉与安然的初见,一半对,一半错。
因为林泉曾在大学遇见过安好,但是安好并不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
在林泉的回忆里,安好的模样俨然和现今一样,只是经时光打磨得更加沉静了。
林泉当初可谓是一见动心,可他还没来得及认识她,了解她,却再也没有见过安好。
直到大学毕业,林泉来到B市的一家知名杂志社做了编辑,看到一篇投稿时,恍然间,他觉得文风有一种像那个女孩一样的沉静。
神使鬼差的,林泉约了那个作者见面洽谈,还好,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她。
当林泉看了这个故事后,他发现他心疼安好,他相信这就是安好的一段人生经历。
林泉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物,好景,包括好运气,全部都摆到安好的面前。
无关于同情,无关于施舍,他就是想把最好的爱和温暖都送给那个沉静的、不爱笑的姑娘。
(2)
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上帝是会愿意为你制造一些巧合的。
林泉早晨六点跑步时,这不就遇见了安好。
此时正值盛夏,天色十分明朗,林荫道上的玉兰树绽着雪白莹洁的花朵,清新惹人,为它们陪衬的树叶苍翠欲滴。
空气里有微微流动的气流,忽然猛地刮起一阵大风。
两人可以说站在对立面在风中凌乱。
林泉先打破了安静的情景,“嘿,好巧啊。”
安好不冷不热,“不巧。”
林泉不甚在意,正在心底寻找合适的话题,看了一眼安好身上的运动服,便问,“你也有晨跑的习惯吗?以前怎么没见到你呢。”
他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安好盯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眸,不知怎么就随口说了出去。
“我住的那边的路塌方了,只好往这个方向跑。”
“那你一定要小心噢,诶,肚子饿了,一起去吃早餐吧!”林泉小心翼翼的邀请,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向她示好。
安好终于回过了神,“不了。”
林泉一急,居然抓住了安好的手腕就往前面走,“没事的,你看,前面就有一个面摊!”
安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只修长而白净的手正放在她手上,忽然感到耳朵发热,脸也发热。
她很少和异性接触,因此一幌神人已经坐在面摊前了。
“老板娘,两碗牛肉面。一碗加辣,另一碗……安好,你吃辣吗?”
林泉转过来问她。
安好差点结巴地说不出话,“嗯……不吃。”
林泉反而好笑地说,“那你是吃,还是不吃啊?”
安好忍不住气闷的瞪了他一眼,脸色微红。
林泉差点看呆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姑娘还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吃完付钱后,安好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热流涌动,她自然知晓,当即道,“我得打车回家了。”
“我送你吧。”
“不用。”
“没关系的……”
“不用。”
安好不愿多做纠缠,悄悄往下拉了拉衣摆,便走向马路,打算打车回家。
可她还没有走到目的地,林泉又恰逢其时的叫住了她,并快速跑到她身边。
安好内心已经绝望得不能再绝望了。
“什么事?”
林泉也没有说话,先是脱下自己的上衣,后又帮安好系在腰上。他是从正面环着她的腰系的,等于一个隔空拥抱。
安好整个人都不好了,且脸色爆红,竟不知所措。
林泉对她置之微微一笑,还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林泉并不是不想送安好,他只是细心地怕她会感到尴尬,何况来日方长。
(3)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有一天,你会遇见你喜欢的人,和她的男朋友。
没过几天,林泉就上门——催稿。
其实还有一些没有连载,没错,林泉就是故意来看看她的。
水不过来,他只好游过去。
于是就有这么一组画面,身穿米黄色风衣的年轻男人,一面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一面不迭地走着。
安好住在全市最贵的地段上建的豪华别墅,这就有一点奇怪了,小说中只写到“九千”离家出走,既然她是一个人,又怎么会……
不过林泉相信安好不是那种肤浅的姑娘。
林泉按响了这栋别墅的门铃,两个保安走了过来,隔着一栅,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林泉极其自然,“我找安好,来拿稿子。”
两个保安面对面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小跑着走远了,留下的那个只是淡淡说道,“等他去通报一声吧。”
林泉等了许久,那个保安回来了,手里有一沓不厚的4A纸。
林泉有点失望,接过纸稿便郁郁离开。
回到杂志社,林泉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纸稿,后面的情节林泉“看不懂”,那似乎不是她真正要写的内容,在最后一章的背面,安好写了一句话。
“以后别来别墅找我,有事我会主动来找你。”
这篇小说的稿子已经完结了,林泉压了下来不让它那么早发布。
于是,林泉总是以小说的名义,问安好一些问题,或者约她见面。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海边。
林泉本来是约了一个作者见面,恰好望见金色沙滩上立着一个白裙子的姑娘。
林泉只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安好。
忽然,林泉有些不知名的情绪,今天早上发邮件给安好,她不是说没时间么?
看来,她不是没时间,她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诶!你有听我说话吗?”
林泉一脸懵了的表情看着身旁的女人,没回话,又转头看沙滩。
沙滩上,安好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安好似乎很在意他,一只手放在他额上一会儿,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
彼时,林泉和女人坐在人造海礁上高高的亭子内,女人说的话,林泉一概模模糊糊。
过了好一会儿,安好拉着那男人的手,似乎是要走了。
顿时,林泉感觉心里空落落。
“林编辑,看来你今天有心事,不然,明天我们再谈?”
“啊。”
女人叹了叹气,走了。
林泉立即飞也似的奔向安好离开的方向,他在沙滩上转了一圈,才找到在大石阶下的两人。
他们似乎在抓螃蟹。
安好皎月般的面容上浮现着林泉眼里从未见过的温柔,而这份温柔不是给他的。
林泉内心着实嫉妒。
“你看,你手臂上有一只螃蟹!”语气欢快极了,像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
男人温柔至极,笑容如花,但脸色苍白,“那你帮我把它抓住。”
“好啊!”
“呵呵。”男人摸了摸她的头。
海风咸咸的,林泉也看得出男人眼里对安好的宠溺。
许是林泉目光过于悲怆,男人先发现了林泉,安好便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林泉。
安好内心泛起慌乱的涟漪,温柔的神情瞬间瓦解,又是一派的清冷,“林编辑。”
林泉扬起微笑,“嗯,真巧。”
“他是你小说的编辑啊,幸会。”男人望着林泉的眼神里有如许探究。
“幸会,你……是?”纵然心中已经明悟几分,林泉仍然想亲耳听到事实。
他已做好倍受打击的准备。
男人和安好一齐站起了身,男人相貌英俊非凡,气场高贵。
“我是欧阳褶,安好是我的妻子。”
林泉瞬间似皮球泄了所有的气,甚至脸上的悲凉都忘了掩盖。
安好看着这样失去了活力的林泉,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她在意他吗?
这荒唐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安好使劲想断绝这种感情的生长。
“有时间,可以来我家坐坐。”
“好。”
那一天,林泉一个人在沙滩上呆到了黄昏落日。
而安好,回到杨家的一整夜也忘不了林泉那幅悲怆的模样,甚至深入她心。
(4)
林泉开始把所有精力花费在工作上,天天加班,同时安好的小说也顺利上市了。
而林泉没日没夜的工作导致他生了一场小病,病愈后,又投入工作,便感冒了。
林泉便是在药店再遇安好。
“嗨,好巧!”
安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几乎下意识的,忙捂住了自己的右脸,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嗯。
“你生病了?”
“小病。”
“诶,你的脸……”
安好的手并没有完全遮住右脸颊,因此在拿药转身时,被林泉发现了。
安好也没作何解释,急匆匆地便跑。
林泉方才清楚的看见安好拿的是消炎药和红药水,而她又在他面前表现得怪异,林泉也顾不得苦笑,连忙追了上去。
林泉很快追到了安好,并把她堵了下来。
“你……”
话未完,林泉忽然倒在地上。
“喂,林泉!林泉!”
安好慌了,刚买的的药乱了一地,抬眼望去,附近并无医院,她只好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用手机打了120。
林泉醒时便看见雪白的天花板,记忆稀稀落落回到他脑子里面,对呀,安好呢?
一转头,林泉差点跌进那双如同深潭的眸子。
“你醒了。”
林泉立即回过神,第一注意到的是安好右脸上青青紫紫,还有些肿胀的右脸。
“你的脸,谁干的?”
安好见林泉情绪激动,忙道,“你三个小时前做了小手术,不能过于激动。”
林泉压抑住怒气,只心疼地看着她,还在问,“是谁?”
安好承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就像欧阳褶一样的深情,她会想要逃避。
“我用你手机通知了你妹妹,待会她就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避而不答。
林泉以沉默送别了她的背影。
如果是在之前,他必然会挽留,可是在知道她已婚后,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杨家,别墅。
安好行至大厅内,竟然见到了一个眉眼相当熟悉的男子。
恍然如梦,安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场大浪将她淹没。
“姐,十五年不见,你过得好吗?”
安好不敢置信,“你是……安涸?”
眼前的安涸的外貌与过去并没有多大改变,眼神清澈透亮,个头比她高了一个脑袋。
安涸轻笑,“我以为你早已忘记我了呢。”
安好不以为然,表情冷漠,“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了。”
“姐,你跟我回家一趟吧。爸他快……”
安好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沉默了。
“纵然你恨我和妈,可是爸从来没有对你偏心过。他一直都很爱你,而且如果你真的铁了心不回家,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不,你错了,我不恨你们,一点都不。”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的小说我看过了,你明明……”
安好打断了他的话,“你看过我的小说?”
安涸苦笑,“如果不是那本小说,也许我永远也找不到你。”
的确,安好也从来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会再见到过去记忆力的人。
直到晚上六点半,欧阳褶才回到别墅。
欧阳褶细心轻柔地为安好擦了消炎药,眼神满是愧疚,“对不起,下一次你一定要躲开啊。”
这句话,欧阳褶已说了多次,可是这个傻姑娘从来不会逃避,心甘情愿的承受着他的暴行。
“我不怪你。”
安好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了,“我想回家一趟。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行。”
欧阳褶俨然洞悉了一切的模样,开怀笑道,“去吧。”
第二天,天气晴朗。
安好拖着一个行李箱出了杨家。
安涸正在门外等她,其实昨天没来得及问,“你的脸?”
“无碍。”安好应道,顺便戴上了口罩,以便遮住伤口。“”
当他们走到机场时,出乎意料的是,林泉笑眯眯的站在外面,朝他们招手。
林泉打着他别具一格的招呼,“嗨,很巧哦!”
安好满头黑线,怎么可能有这么巧。
(5)
“安好,我和你一起回老家。”
“你昨天才做完手术,跑过来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要回…老家?”
林泉心情愉悦,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所以啊,我是病人,你要好好照顾我。”
安好越过林泉走进机场,“安涸,我们走。”
紧随其后的安涸与林泉对视一眼,两人便一起跟上安好。
飞机上,透过绚丽的星云,安好竟然看到的全都是林泉;他充满活力的模样,关心她的模样,悲伤的模样,深情的模样……一幕幕在她眼前变幻。
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睡着了的林泉,安好轻声道,“这次过后,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违心,她的心脏处,遥遥传来丝丝痛楚。
七个小时后,这架飞机飞越了大半个中国,这才抵达T城。
T城充满了文艺气息,有山有水,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交通也不拥堵。
林泉赞道,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安好更适合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安涸领着他们先到饭店吃一顿,再回家。
安好看着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一时情绪不佳。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离开了十几年,又重回故土。安好心想。
又花了一个小时后,三人这才回到安家。
路上有过去的熟人看见安涸,便问,“他们是谁啊?”
“我姐回来了。”
“是吗,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安家。
院子里的石榴树一如既往的鲜艳,以前毫无痕迹的青石板路出现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裂痕,不过昔日的房子明显翻修了。
蝉在枝头唱着歌,安好渐渐呼吸有些不顺畅。
这里曾装满了她小时候甜的苦的记忆,可是时间不能倒转,回不了的是过去。
屋子静悄悄的,安好走进去,入眼瞧见的却是一张高挂的灰色相片。
“妈去年因为癌症去世了。”安涸为她解惑,然后走到一个房间,“爸,姐回来看你了!”
安好不由得唏嘘物是人非,而林泉一直静静陪伴。
床上的人白发苍苍,骨瘦如柴,护工陪在一旁,把人扶了起来。
“是好好吗?”声音嘶哑无力。
安好差点认不出,昔年的父亲身强体壮,她还记得以前父亲最喜欢把她捧得高高的,旋转;如今却落到这般境地。
不管怎样,她始终不恨他,她带着可怜的情绪对上这个老人,“是啊,我回来看您了。”
毕竟十多年不见,始终有些隔阂,安好喊不出“爸”。
“你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安好听话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还好,找到了我的宝贝女儿,都怪爸爸,都怪爸爸……”老人泪如泉涌,抬手抚摸安好的脸颊,哽咽着倾诉心肠。
后面的日子,一直到老人去世,安好都是亲力亲为的照顾他;喂饭,喂药,推他去外面走走,散散心,而林泉帮忙递送物品,或是守夜。
半个月不到,老人去世了,花了三天举办一场简单的葬礼,许多亲戚也都来吊唁。
(6)
T城有个风俗,人去世办了丧事后,其亲人必须为他在祖牌位前守十天灵,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一天。
守灵的第一夜,安好静静地坐在门槛上,望着墨蓝的夜空上的那一轮明月发呆。
安涸则跪在堂前,眼眶通红。
林泉有些担心安好,她本就话不多,老人去世后便愈发沉默了,而且当日她没为老人流过一滴眼泪,整个过程安静地与世隔绝。
“安好。”
感觉有人在摇她的身体,她迟缓地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却没有说一句话。
林泉急了,“你也是有点难过的吧,这些天你都没有说过一句超过两个字的话,你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会得忧郁症啊!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会来这里也完全是因为你啊!”
话落,安好愣了,林泉看着她也呆了,他居然一口气没忍住道出了他的心意。
“安好,你别在意我刚刚说的话……”
“林泉,你能听我讲我的过去吗?”安好半瞌着眸子,无人知晓她平静的表面下是多么汹涌。
林泉觉得很高兴,她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就像饶雪漫说的,她相信星星会说话,石头能开花。
此时,蝉声在夜里流淌,望着那片天空,林泉觉得安好就是天上的星星,他想用他的一切来守护她。
“我十岁那年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赌气跑到了火车站附近,结果被人贩子拐走了。”
林泉听到这里,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可安好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没有人知道我十五岁前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我被卖到偏远农村,每天帮主人砍柴烧火,甚至还得照顾两个顽劣的孩子……”
“我被打骂,侮辱过无数次,我也逃过许多次,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逃跑被抓住后,用鞭子抽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感受;我逃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打得狠……”
“可是这些在遇到欧阳褶后,所有痛苦都结束了。我最后一次逃跑时,便看见他从一辆小车里出来,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情况,我恳求他带我走!欧阳褶果真带我离开了那个噩梦,他还把我带回了他的家,他供我吃穿,教我弹钢琴……我至今仍然万分感激他当初救了我,在我心中,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这是安好第一次和林泉讲这么多话,可她讲的全是欧阳褶,她说到他的名字时,眼眸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7)
十日过后,安好收拾行李准备回B市,林泉在网上订了火车票。
走之前,安涸拍着林泉的胸膛说,“一定要好好对我姐!”
林泉郑重点头。
安好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到底没问出来。
火车上,安好喝了林泉递过来的矿泉水后,一站睡到底,林泉温柔如斯地注视她恬静如猫的睡颜,十分满足地露出深深的笑容。
他们要去往的并不是B市,而是A城。
安好若是当时看看车票,也许林泉根本没有可能带她走。
他们当时出发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因此翌日上午九点抵达A城。
或许是那两颗安眠药的威力过大,到终点站时,安好也没醒来。
林泉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摇晃她的身体。
“安好,醒醒,到站了!”
约莫两分钟后,安好终于悠悠醒来,因长时间未活动,身体酸痛,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所幸行李不多,林泉一手提着,一手扶住安好下火车。
“诶,这是B市吗?”
虽然身体发酸,但安好的脑子是清醒的,她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致,心下疑惑。
尽管安好待在别墅深居简出,可是毕竟待了七八年对于B市还是充分了解的,比如B市没有薰衣草花田,原因是当地土质问题。
可是,站台下一大片的紫色海洋怎么解释?
空气里流动着薰衣草沁人的香气,安好等着林泉的解释。
“呵,这么快就发现了啊。这里的确不是B市,这是我的家乡。”
“我们最多只能算朋友而已。林泉你疯了吗?你凭什么这么做?”安好冷下了脸,她讨厌被欺骗的感觉,如同当年一样。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要欧阳褶派人来接我,林泉,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林泉几乎是以恳求她留下,他放下自己的尊严,卑微到尘埃里去,“他不会接你回去的,他已经把你交给了我,安好,你留下来开始新生活好不好?”
“不,我要回去找他,我是他的妻子,他也需要我。”
安好曾赌过咒,即使她背叛全世界,也绝对不会背叛他欧阳褶,即便有一天他把刀子捅进她的身体。
林泉,你根本不懂欧阳褶于我的意义。
是欧阳褶陪她长大,他是她曾经最灰暗时唯一抓住的光,这束光照亮了她青春里所有的黑暗。
安好不想也不愿离开欧阳褶,即使她对林泉有一点动心,但她宁肯自己掐断。
林泉眼眶泛红,这是属于他的城市,有着世界上最美的薰衣草,可她一点也不想留下来。
“他以后病发了还是会打你,你看你脸上的伤都还没有痊愈,难道又要去承受他给的痛苦吗?!”他紧紧抓住行李上的框,指节泛白。
她扬起罕见的笑容,“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苦,他正常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我说过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这个傻姑娘!”林泉突然上前紧紧拥住安好,他们之间拥有的那么少,少到只剩一个拥抱,“好,我可以让你走,但是你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很爱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安好选择沉默。
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安好离开以后,林泉还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也许爱过,笑过,痛过,也哭过;才能懂得爱情。
林泉一直认为安好也是喜欢他的,但他没有想到这点喜欢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不值一提。
(8)
我是林泉。
手术住院的那天,在安好离开后,安好的丈夫也来探望我。
我当然不会真以为他是单纯探望我的,原本我以为他是知道了些什么来兴师问罪或警告自己。
没想到,他竟然求我照顾安好!
“我调查过你,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为人诚实。我也看得出你很喜欢安好,不然那天在沙滩上你不会那么失控。”
“所以呢?”我问他。
欧阳褶却反问,“你知道她脸上的伤是谁造成的吗?”
“是我做的。我从她十九岁时便爆发了隐疾,如果我不发泄自己会痛不欲生,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我怎么忍心伤害她呢。是她太傻了,她怕我会弄伤自己,每次发病时,她一直默默承受……”
我怒了,“混蛋,你还算个男人吗?”
欧阳褶满脸的愧疚,“这一年,我的发病期比以往的频率明显增长,我不可能再让安好待在我身边,所以我想请你带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我反而平静下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的病情不能控制吗?”
“是的。今天,安好的弟弟来找她回老家,你也跟着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欧阳褶说完,掏出一张机票搁在床头柜上,“这是去T城的机票,在城西机场起飞,你早些准备吧。”
“可你们不是结婚了么?”
“如果你们很相爱,到时候回来办手续。”
“欧阳褶,你很爱安好,为什么舍得把她推给别人?”
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面对我,如同安好那般沉静,“不是舍得,而是我想让她拥有美好的生活,或许以前我能给,但现在不行。”
“对了,一定要照顾好安好,绝对不能让她受委屈。”
这是欧阳褶走时,落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想,他说这句话时,心脏可能像被钝刀子割过,鲜血淋漓,血流成河。
因为我相信,他比我更爱她。
【完】
(ps:我想去投稿,但明显存在问题,我希望大家看完后可以“毒舌”指出来,或给我详细一些的建议,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