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交集(01)楔子

2018年,长沙。

繁华的商业街,黄兴南路。19层的写字楼伫立在那里,安氏的招牌总是那么耀眼。

在这个繁华地带上生活的市民,不再会对任何建筑发出赞叹。这里有或高或低的广告牌,英文,韩文,中文混迹都在这条街。这里每天迎来又送走成千上万的人。身前或者身后,繁华或者落寞。

那栋19层的写字楼就在那里。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人聚人散。

这栋写字楼的招牌是两个月前才姓安的。两个月前,这栋写字楼的老板破产,连人带狗一起赶出了这栋楼。安轩在的事业正到顶峰,就买下了这栋写字楼。

就像是每一座半新半旧的城市,每天都有推土机和吊车在工作,辉煌和强盛都敌不过“过去”这个词语和一个大大的圈里边的“拆”字。人们赞美着半新半旧的城市,认为这是不断地发展,活在钢筋水泥中,却读着一本本铅字的心灵鸡汤。败走了青春和光阴,然后挥霍着光阴退换的颓废的梦想。

都行,谁在乎呢?谁被赶出这座城市,谁又带着希望而来,都不重要。

写字楼七楼,市场部总监夏艺交代给助理收购的事情,然后去找策划, 对公司产品的重新包装及上市做第二次准备。刚开电梯门,夏艺便和慕沐撞了个满怀。

“沐沐啊,你来做什么?”夏艺见到自己女朋友,连忙问。

“过来玩啊,顺便问问你,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慕沐无奈脸。“安轩在给我打电话了,说他在天台等你。还有,你的充电宝。”

夏艺并没有接过充电宝,便绕过慕沐冲进电梯,电梯门关闭前交代慕沐,“你去趟三楼的市场研究中心,告诉他们新方案待考虑。”

慕沐看着闭合的电梯门,拿充电宝的手都气抖了,谁是你女朋友!!!慕沐在心里愤愤地想。

外边下着小雨,夏艺自然不会让安轩在在天台等太久。

安轩在身体前伏,栏杆极力拦住这个好像要跳楼的人。安轩在的眼神无力,望着街上鸟兽状散的人群,近处低低的屋檐,和远处入云的大厦。雨天的寒鸦像是迎来了黑夜,像躲闪在枫树树隙的落叶。

听到门后天台的门突然被打开,安轩在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夏艺推开天台虚掩着的铁门,看到背对自己的安轩在,心里想到底是怎么了。

下雨天,人们都是没有耐心的。

“小艺啊,你来了。”安轩在没有回头,望向一场雨便带来荒芜的街,暗下来的空气里,仿佛可以嗅到霓虹电气部件灼烧的焦糊味道。“现在企业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市场营销很顺利,谈拢了长沙最大的三个化妆品供求商,原材料也以最好的价位收购,同时和原料供应商谈好了条件,产品来源,销路都没问题。”夏艺回答。

“除了这个,还有呢?”

“我哥那边,利用打下的基础,和足够的基金,完全可以应对长沙另外两家化妆品公司。”夏艺接着说。

“嗯,十分感谢你哥哥,夏时雨的本领,真不像是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还有呢?”安轩在还是盯着被雨打落的枫叶。

“顾北秋和赵铭那边,负责技术支持,对你们安家的招牌化妆品的配方做出了改进,至于效果,下一星期二将有结果。”夏艺回答的有条不紊。

“不不不,还有,还有。”安轩在继续问,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手工缝制的Henry Poole & Co的西装里。安轩在整了整领带,用中指和拇指扶正了领撑。

“至于慕沐和苏怡,她俩不是公司里的人,但是在他们的游戏公司为我们做宣传。”

“你知道的,小艺,你知道的,我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个我等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安轩在望向这座不属于自己故乡的城市。额发已经湿透了。

“你会击败长沙市里另外两家化妆品公司,”夏艺皱皱眉头,接着说,“击败你的两个哥哥。”

安轩在松了一口气,夏艺甚至可以听到那声无奈的喘息。带着悲哀,和一丝丝的决断。夏艺知道,安轩在要说什么事情了。

“夏艺,其实你早就看我不爽了吧。”安轩在抓栏杆的手紧了紧,指肚在压力和低温下,发紫发白,雨水彻底湿了他的发。

“什么?”夏艺表示没听清。

“你哥哥好不容易创立的公司,为了协助我,作为子公司并入我的公司,心里一定很恨我吧。”

“我们是朋友啊。你要和你的两个哥哥竞争,我当然要帮你啊,当初我哥哥也是因为你的技术支持才创立了公司啊,这些都没什么啊?”夏艺站在雨里,望向安轩在的背影,那个夏艺一直追逐的背影。

“是吗,你爷爷死在我爷爷手上这事情也没什么吗?”安轩在声音开始颤抖。

“小轩,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呢?”夏艺说,他不想接下来的话把两人关系搞僵。“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我还得恨我的未来岳父呢,为了小事情,把我和慕沐分开三年。”

安轩在微微低头,这样紧握着栏杆的手就不必放开去擦拭眼中的雨水,或者泪水。安轩在接着说:“记得我们的高中时代,我曾经说过,我们安家的卑鄙,沿着染色体遗传,你还记得吗?”

夏艺没说话。

安轩在接着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确是爷爷的安排,我也确实很高兴和你做朋友。在我离开六年后,我更改了名字,又找到你,这是咱俩第二次成为朋友。只不过,你没有想过吗?我为什么要再去找你?明明我留在本家,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

夏艺还是什么也没说。

“因为我知道我的爷爷对你家心生愧疚,我知道我还要对付我的两个哥哥。你就是我的底牌。我要接近你,然后利用你。”

“哦。”夏艺说道。

“你别天天给我哦哦哦的,装什么好人,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吧。这个公司是我的,现在,我要把你从我公司里赶出去!”安轩在背对夏艺,看着雨落在安静的灰黑色的世界。

“轩在,你知道吗。我的哥哥不止一次地说我,说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可我会比他走得更远。因为我会看人。”夏艺可能是站在了低洼处,鞋子全湿了,所以向前走了两步。而听到了声响的安轩在慌张地转了身。

夏艺终于看到那双铁灰色的眼睛。

我们会理解很多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而在脑海中出现过的场景真真正正发生时,却手足无措.

夏艺说:“在我们16岁那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你的眼睛里满是野心。随着咱俩的接触,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你的野心下边,应该藏着深深地对感情的渴望,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

“结果呢?”

“结果发现,我果然错了,而且是在今天发现。”

“说来听听。”安轩在笑着,两只手反抓着栏杆。

“不,我错在怀疑你有野心。”夏艺也笑了,“你的情感今天我看的一清二楚,很让我感动。你是个小心的人,有些秘密,即使事情成功了,你也会烂在心底;你曾经告诉过我,你不想伤害你的父亲,而且你也知道,如果成功在商业上击败你两个哥哥,他俩的财产将被你爷爷全部没收,他俩会像丧家之犬。”

安轩在笑笑.

大家一路走来,都是被现实深深伤害的人,何必谁可怜谁,何必谁憎恨谁呢?

“好了,这样咱俩之间就没有误会了,你的目的我也明白了,以后不要用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了,明天我就辞职,前往你两个哥哥的公司,要瞒着你父亲,将这场商战,打成平局,这样你爷爷会适当修改继承权。”夏艺说。

“辛苦了。”安轩在说,“不过我真的,挺讨厌你的。你是我走错的唯一一步,早知道你起的作用那么小,当初就不该回去找你。但是,和你一起成长确实挺开心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学着去喜欢这个世界。”

“你托我买的钻石,我放到顾北秋那里了,北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任何不常见的元素构成的东西他都要过目。今晚你不是要向苏怡求婚吗?早点换身衣服,准备一下。西路的米其林店也预定好了,灯光,音乐,都有,加油哦。”夏艺说,他自动忽略了安轩在后边的话。

“谢谢。到底我们七岁相识。”

咱俩的较量不止一次了,每次你都是走在我的前边,留下一个背影让我追赶。我已经不去想可不可以追上你,我只求我们可以改变两家的关系,成为真正的世交。从小到大,从游戏到现实,该我赢你一次了。

这场大雨下着,淋湿了整个故事。没人会把着淋湿的故事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因为太痛了,即使拿出来,也是皱皱巴巴。

又是下雨天吗?夏艺想着,话说自己经历的所有离别,都是在下雨天呢。尽管如此,夏艺仍然最喜欢下雨天,因为外边的世界大雨倾盆,自己的世界,安好,一片晴天。

暮色早已看不出了,天空渐渐转晴,夕阳将中黄和纯白的广告画颜料一样的色彩涂抹在云端。

“小艺,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安轩在抓了抓头发,将刘海背过去。

“慕沐啊,还能有谁?”夏艺装作理所当然,可是眼神空洞,声音无力。

“是吗,我还以为是陈芸婷呢。”安轩在望向他的眼睛。

很多人都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区分爱情和喜欢便步入婚姻,而一部分可怜的人发觉到爱和喜欢的不同,便一直在找寻答案。喜欢是一种感觉,爱情才是婚姻。

可怜的夏艺并没有回答他,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让夕阳扫过天台,晕开空气中七彩的光点。街道重新热闹起来,人们涌回空旷的街道,并准备同样热闹的夜。

寒鸦从树上展翅,声音掠过这条寒冷的街道。

夏艺从青春词典里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就是,所有的自以为的了解,都是误会的来源,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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