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野谷王

殷掌一进入酒馆，就感觉不对。眼下酒馆人虽不是很多，不知怎的，殷掌却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仔细察看店内的情况，伙计、掌柜，还有进进出出的食客，如平常一般，均无异样。运起“虎狼探视”神功四周再查看一番，仍没有什么发现。殷掌心里不觉嘀咕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鹰狐盟总部传来严令，所有参与围攻风云堂的人手，不得外出饮酒。殷掌虽是八大高手之一，此地本无人可制约他，却对总部严令还是有所忌惮，这几日待在营地，早就憋坏了。于是对周边的鹰狐盟弟子更是肆意打骂，脾气愈发暴躁，周围的鹰狐盟弟子只好躲得远远的。这日殷掌实在忍受不了，将营账里的桌椅统统掀翻，再看周边已无一个鹰狐盟弟子，便径直下山，往溪子镇上的酒馆而来。

进入酒馆感觉不对，却查探不出原因。再看食客虽然不多，但一拨一拨，仍三五成群，想起惨死的七个弟兄，自己却形单影只，更不觉悲从中来，朝着伙计大喝一声：“拿好酒来！”

殷掌身形高大，须发皆张，那伙计见他如此，不禁害怕，急忙过来赔笑道：“爷您又来了！几日不见，还是老样子？”

殷掌在一张檀木的八仙桌旁坐下，手掌往桌上一拍，眼睛一瞪：“废话！还不快去！”

那伙计应了一声，赶忙到后面端出两坛好酒、二斤酱牛肉、一大盘炒牛肉。又拿出些碗、碟、筷，还有油炸花生米、虎皮鸡爪、拍黄瓜、香菜黑木耳之类的下酒菜，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那殷掌艺高人胆大，再也不管之前的异样感觉，自顾自地大吃大喝起来。

对面的客栈里，程枫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神气，心情复杂地看着。眼下偷袭，机会极好，可是难免伤及无辜。这家酒馆也是程枫与文、姚、于、张等人经常来的地方，那伙计也都熟悉。这可如何是好？

程枫心下犹豫，与唐笑一番商议，决定还是跟着殷掌，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

那殷掌酒量和食量极好，不一会儿将二坛酒和牛肉等吃了个干干净净，犹不尽兴，又叫了一壶酒和一斤牛肉，一并如风卷残云般扫荡了个干净。吃毕又叫了一坛酒和二斤牛肉，叫伙计包好，预备带回营地享用。出了酒馆，便晃晃悠悠地往回赶。

程枫扯了扯唐笑，两人小心翼翼地蹑在身后。不一会儿，出得镇外，来到一块空地，正是几月前史春秋诱杀丘泓雨及数十名风云堂弟子的地方。

那殷掌忽然停下，暴喝一声：“跟在我后面的鼠辈，出来吧！”

程枫与唐笑见再也隐藏不住，只得抽出兵刃，飞身跃到殷掌跟前。那殷掌转过身来，见两人如此年轻，微觉诧异，嘿嘿一笑道：“酒馆中也是你们吧？若想杀我，不在那里设伏，却跟我到此处，你们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程枫见那殷掌容貌丑陋，眼似铜铃，满脸横肉，却似有浮肿，显是耽于饮酒之故。把剑一横道：“天龙帮与鹰狐盟势不两立。在下飞龙门下风云堂弟子程枫，闻得‘野谷王’大名，特来讨教！”

殷掌把眼一挑：“原来你就是程枫，怪不得胆子这么大！你能从史老匹夫和沙千伤那个混蛋手下逃脱，今日未必能从我这里逃走！”

话未说完，竟然就将手中的酒坛扔了过来，刚到半空，酒坛忽然炸开，酒水喷出，朝着程枫和唐笑当头洒下！

程枫和唐笑终究是对敌经验不足，不提防他竟然此时动手，顿时失了主动。原先设计的对策一个也用不上，只得先行躲闪。那殷掌更不停留，飞身近前，左右双掌接连击在那半空中酒坛的碎片，那些碎片呼啸旋转着就朝两人袭去！

两人左躲右闪，狼狈不堪！殷掌哈哈大笑：“两个无能的小辈！”

那殷掌自小在深山野谷中长大，与野兽为伍，天生神力，能手搏猛虎。后来得高人指点，竟在数十年与野兽搏斗中创出一套掌法，名曰“野谷掌”，共十招。其虽为掌法，却结合指、掌、腕、臂、肘等部位，角度怪异，掌法刁钻，加之内力深厚，力大无穷，四十年前一出道就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殷掌自小与野兽为伍，性情暴躁，一入江湖便肆意妄为，从不克制自己，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血雨腥风。那高人听说后便设法将殷掌制住，却又留下他性命，教他与人相处之道，并命其隐居，二十年内不得出山。

殷掌遵守诺言，二十年后方才又入江湖。此时他的武功更非昔比，江湖中已少有敌手，又结识了“野谷八怪”中其他七人。这七人均有野谷生活的经历，殷掌收拢他们，做了老大，也因此赢得了“野谷王”的外号。 这八人虽然武功天差地远，却都是从小无父无母，因而情如手足 。

殷掌再入江湖，虽然暴烈性情有所收敛，但终究自小远离人类社会，纵然记得那高人的言语教诲，有时仍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八人做了不少坏事，在江湖中名声不好。后来引起大批中原武林人士追杀，被逼得索性入了鹰狐盟。殷掌武功高强，竟然成了八大高手之一。

此后这“野谷八怪”仗着有鹰狐盟后台，有恃无恐，更是随意妄为，直到二月前七怪被程枫和唐笑所杀，八怪中只剩下这鹰狐盟八大高手之一的“野谷王”殷掌。

刚才殷掌不顾身份，借酒坛猝然发动进攻，程枫与唐笑事先制定的所有计策都落了空。那殷掌赢得先机，逼退唐笑，立刻盯住程枫，“野谷十掌”全力向程枫攻去，决意先将程枫毙于掌下，再击杀唐笑。

那“野谷十掌”，刚烈、狡诈、刁钻，无所不用其极。“野谷穿林”、“野谷烈火”、“野谷飞鸟”、“野谷奔腾”、“野谷黑云”，......，程枫只觉得四周被什么封住了一样，拿剑的手重若千钧，勉强应了几招，那第二把剑无论如何使不出来，胸口沉闷，若不是殷掌时不时要应付一下唐笑的天龙鞭，恐怕程枫早就中掌了。

饶是如此，程枫仍是险象环生。失了先机，这数十招一过，自己的剑招却连一成都未发挥出来。眼看殷掌又一掌逼退唐笑，接着一招“野谷狂风”击向程枫，程枫只觉得站立不稳，几乎就要倒下！

就在此时，忽然间腾起一阵细雨，罩向殷掌。细雨中寒光闪闪，夹杂着几道白光，竟比那细雨后发先至！那殷掌正全力攻向程枫，发觉不妙，已来不及格挡，眼看那几道白光就要钉在殷掌身上！

好个殷掌，居然硬生生撤回掌力，就势往地上一滚，那些梅花细雨针密密麻麻地钉在殷掌刚才站立的地上，几道白光从殷掌头顶飞过，“嗖嗖”地插在远处的树上。殷掌狼狈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

“梅花细雨针，飞剑断人魂。我那七个弟兄，原来是你杀的！”

22  吞吐乾坤

程枫终于缓过劲来，一挺身挡在唐笑前面：“还有我。”

殷掌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怪异，既不愤怒，也不伤心，反倒是浑身颤抖，内心翻江倒海，过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你是唐门的人？”

唐笑道：“唐门早就烟消云散，你不必顾忌。”

殷掌盯着两人，好一会儿才道：“我那七个弟兄死得好惨！”

唐笑道：“你那七个弟兄好不要脸，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你要报仇，尽管来吧。”

“报仇？哈哈哈……”，殷掌情绪激动，纵声长笑，竟震得道旁的树叶纷纷落下。

“从来只有别人向我寻仇，没想到今日我居然要向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寻仇。”殷掌目露凶光，说话间一连呼呼三掌向二人击去。

程枫早有准备，手腕一抖，一连三柄剑将来路全部封住。殷掌没想到程枫居然剑中有剑，“咦”了一声，肉掌自然敌不过利刃，只得收掌。程枫知道机会千载难逢，登时将七把剑都使了出来，顿时寒光闪闪，竟似全身都有剑一般，劈、砍、刺、击，一阵紧似一阵。殷掌却仗着内力深厚，掌风每每带得剑尖失了准头，加上身法怪异，闪转腾挪，竟全都避了去。

唐笑也使开天龙鞭法，两人一前一后，与殷掌战在了一起。

程枫本想乘殷掌不提防剑中剑之机，一鼓作气将殷掌击杀。不想那殷掌此次虽失了先机，却如此强横，一双肉掌左攻右防，虽是险到了极点，却将程枫所有杀招都避了开去。三五招一过，还有余力反击唐笑的长鞭，好几次长鞭差点被他夺去。紧要关头程枫掀天剑赶到，这才解了围。再数十招，殷掌渐渐扭转被动局面，“野谷十掌”一掌紧似一掌，两人又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两人终于感觉到了殷掌作为鹰狐盟八大高手之一的超强实力。唐笑的梅花细雨针是装在机括中发射的，只能用一次，眼下只能凭掀天剑与天龙鞭与殷掌搏杀。程枫焦急，浑身上下七把剑翻飞，却被殷掌的掌力击得七斜八歪。此刻殷掌又是一招“野谷激流”，程枫只觉得一股奔流袭来，竟无可抵挡，情急中终于抽出第八柄剑，径直朝殷掌飞去。殷掌微一诧异，却丝毫不惧，一合掌，居然将剑夹住，往地上一弃，一伸手抓向程枫胸口。程枫勉强避开，殷掌欺身上前，又是一掌“野谷落叶”，眼看就要击在程枫的胸口！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殷掌眼前晃了一下。原来程枫连番激战，衣襟敞开，那护身符露了出来。金色的婆罗花图案一晃，那殷掌一见那竹简的模样和上面的婆罗花图案，竟怔了一会儿，然后咬咬牙，那一掌又往下击去！

程枫看着那掌击来，却避无可避，不觉心灰意冷，正待闭目等死，忽然感觉那掌击来的速度越来越慢，竟似要停下来。四周寂静，树叶均已不再摇动，风也凝固了，仿佛时间已经停止。然后半空传来“ 吽 ”的一声，唐笑的长鞭竟结成一朵婆罗花的模样，重重地打在殷掌的身上。那殷掌“啵”的一声飞出老远，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似乎看见了一位白衣高士，正在朝着自己说些什么。殷掌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头一歪，一代“野谷王”，鹰狐盟八大高手之一，竟然就此殁去！

那边唐笑也是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程枫急忙过去扶住。唐笑不顾自身内息不足，乘着殷掌一怔的空档，强行以天龙鞭使出拈花指，虽杀了殷掌，同样也受了内伤。程枫急忙运功为她疗伤，过了一炷香功夫，见她呼吸逐渐平稳，知道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短时间内，唐笑休想再与人动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暗想：“好险！”至于那殷掌见了竹简为什么会突然一怔，给了唐笑可乘之机，那就无法得知了。

至于唐笑每次使出拈花指后自身也要受伤，程枫心中总是不安。下决心此次风云堂之事了后，定要回到昆仑寻找那千年冰魄寒玉，不知是否可以改善唐笑体质、增进其功力。

两人再休息会儿，正准备离去，突然发现前面多了一人，身罩青布长衫，脚蹬白底黑靴，方正脸，中等身材，四五十岁年纪，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却比平日里用的折扇大了一倍有余。只听这人不疾不缓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了鹰狐盟八大高手之一的野谷王”殷掌！”

不等程枫两人开口，这人又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殷掌不尊盟主号令，私自饮酒，可见其早有异心。盟主早对其不满，死了也干净。”

两人听他如此说，想必定是鹰狐盟的人，不觉暗暗提防。又听得他道：

“你们两个武功不错，尤其这女娃子，又是梅花细雨针，又是拈花指，想必是昔日蜀中唐门唐一鹤的后人。昔日唐门凋零，唯唐一鹤天纵奇才，几可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本有中兴唐门的希望，不想竟然去偷学少林的拈花指，被少林高僧困在寺中十年。后来虽然脱困，却错过了大好时机，天龙帮如日中天，不但唐门再无机会，就连少林也大不如前了。”

唐笑的身世不但程枫没听过，就连唐笑也是第一次听到，便道：“前辈何人？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唐一鹤的名字。只记得从小就有人交与我一个铁盒，还有就是教我反反复复地练习拈花指。练了这么多年，总练不好。”

那人又道：“唐一鹤少林脱困后就浪荡江湖，数十年后带了一个小女娃找到天龙帮前帮主独孤飞，托付于他。这小女娃想必就是你了吧？至于他与你是何关系？父女？祖父女？师徒？......，除了他自己和独孤飞 ，恐怕无人得知了。

唐一鹤以唐门加入天龙帮为条件，将你托付于天龙帮前帮主独孤飞，不久就坐化归去。这唐一鹤实在是个人杰，见唐门再无中兴希望，又见天龙帮扛起对抗鹰、狐、熊、狼、鸡、虎各族大旗，立志恢复中原武林，便以大局为重，舍了唐门。天龙帮因此实力大增，前些年将鹰、狐、熊、狼、鸡、虎各族打得节节败退，几乎以一帮之力恢复了中原武林势力。如今也只有鹰、狐尚可与天龙帮一战了。”

唐笑道：“多谢前辈告知！”

那人又道：“你的天龙鞭法是现任帮主汉天阳亲授，是也不是？后来汉天阳又把你交到他最信任的飞龙门门主宋秋落手下做了弟子，你在飞龙门里是最受宠的一个吧？”

程枫和唐笑听他娓娓道来，不觉心生出几分亲近感。不想却又听那人道：“可惜呀可惜，你们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了。殷掌受过唐一鹤大恩，对你们手下留了情，我却是没有半分顾忌了。”

两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终究敌我势不两立，难免一战，程枫赶忙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人又道：“唐笑你先天血气不足，刚才勉强使出拈花指，已经受了内伤。此刻我本不该杀你们，只是盟主有令，不得不从。假以时日，你们必是鹰狐盟的心腹大患。”

说着，将手中的折扇一展，轻摇了两下。那扇面却是用牛皮制成，正面二个大字：

天机

背面四个大字：

风云而显

程枫突然有了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耳边又听得唐笑说道：“原来是鹰狐盟八大高手中最神机莫测的尚风云前辈。尚前辈外号‘吞吐乾坤’，武功之高且不说，胸襟气度阔大，岂是我辈可比。我等万万不敢与前辈动手。前辈要我等的命，尽管拿去吧。”说着连番给程枫使眼色，要他躲到自己身后，切不可轻举妄动。

尚风云苦笑一声：“你这小妮子好狡猾，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这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吗？”

程枫却对唐笑的眼色不理不睬，仿佛着了魔似的，一手指着尚风云，一边竟然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说：“你这，这天机图，是从，哪里来的？”

唐笑大惊失色，连忙要拉他回来。刚一起身，便觉得胸口气息翻涌，支撑不住又倒在了地上。只听那尚风云道：“我这兵刃名天机扇，有吞吐风云之能，少侠你要小心了！”

说着将天机扇朝半空一张，这天地仿佛突然缩小了，就感觉有大片的乌云被抓来在这片树林上空翻涌着，随时都要压下来似的。风势极猛，卷起树叶和枯草朝程枫和唐笑两人袭来。唐笑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程枫仍呆呆地，毫无反应。

尚风云叹息了一声，举起天机扇，朝着程枫当头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