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就跟窗外的天气一样,晴一日,雨一日,阴翳一日。初夏的光景,因这莫测的天气,无端给人增添了一些小烦恼。穿风衣中午会热,穿裙子早晨又冷。然而,毕竟只是在衣柜前迟疑三五分钟的事儿。跟胸腔里如雨季的河床般磅礴的心事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前天夜里,故人入梦,醒来枕畔已经濡湿一大片。我抱膝坐在五月末的凌晨三点,梦里小C冷漠而模糊的脸,在我的心上绽出几个血泡,痛得我不能自已。
泪忽的就又来了。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当我觉得自己是这世界的主人时,就像走在云彩上面,摇摇晃晃的。我喜欢过那种感觉,觉得连云里也充满了爱,所以才摇摇晃晃。
小C给过我那样的幸福。后来,他又将之夺走。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哭。想到他,心中仍是无限的暖意和柔情。我能原谅背叛,是因为我自以为懂他。尽管身边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个弥天的谎言,可我还是跟不知疲倦的祥林嫂一样,逢人便解释,像是要奋力地说服自己。
他有苦衷。是的,不能够再爱一个人,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或许,也是心中那点残存的骄傲在作怪。下意识里,我始终无法接受一个曾爱我如生命的人,消失得那么干净,那么彻底,连一丝痕迹都不肯留下。
两年的时间里,我重复了七百多次的事情,就是为他开脱,然后放过自己。那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是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有一次,跟赵走走聊天。他说,你该去写个小说。我愕然良久。让一个男人活在文字里,确乎是忘记他的最好方式。就跟那首小诗一样,“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有时候,我也努力想回忆起一些东西,可不知怎的,大脑像是被谁格式化了一般。素日里轻而易举就能喧宾夺主、登堂入室的一切,忽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些大段大段的空白,总让我无端想抓牢什么东西。有多半年,我一直将之寄托于食物。鲜艳的颜色,噗噗的热气,咕咕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我感到莫名的温暖和熨帖。
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平静的心再也不会有浪潮。毕竟,我已经学会用很淡很淡的微笑,来祭奠那些付诸东流的全心全意了。他的号码放在电话簿里,落满了灰尘,都不会拿出来擦拭一番。
可不过是一场梦,又把我打回原形。
我真为这样念念不忘的自己感到羞耻。
一个眼看着就要三十岁的女人,早应该清心寡欲,坚若磐石,不为这世间的儿女情长耽溺沉迷。可我却始终没能像那些最勇敢的姑娘一样,既可以爱得撕心裂肺,又能走得干干脆脆。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分开之后,要互相撕逼,难堪到不能收场。好歹相恋一场,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床,给对方余地,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保全自己啊。现在慢慢理解了,始终让过去的人,幽居在心口,真是一场苦役。必须用疾风骤雨的方式发泄出来,才能反败为胜,收拾旧山河重新来过。
当初要是我也能哭啊闹啊,或者跑到上海咬牙切齿地甩他几个耳光,把那点温情脉脉的外衣扯个稀巴烂,说不定我早已在那样的决绝中迎来了美丽新生活。
要是我能早点领悟,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自己过好才是真的好,这些咪蒙们陆琪们煲给姑娘们的心灵靓汤,又何苦结结实实地折磨了自己整整两年?
而自酿的苦果最终还是自己来品尝了。从三月到现在,大姨妈一直在场,把我来西安这两年的中药一口气全喝光了。每天早上,我从冰箱里拿出中药液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的瞬间,都有些恍惚。药并无苦味,也许是我已经喝得麻木了。
我渐渐不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凄凉或者可怖。春天时候,那种如影随形的像这美丽世界孤儿一般的悲哀,也轻轻悄悄地走了。我不再像年轻勇猛的时候,随便抓住一个人就把心情说给他听。
我默默地隐忍着。有时候,把自己扔在沙发里看半夜的电影;有时候,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把自己跑到虚脱;有时候,只是躺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数空气中的微尘。而就连这样的状态,我竟也慢慢习惯了。
也许,来日岁月,我还是容易动情,容易交付真心,容易看到一朵花便去期许整个世界,容易在一份柔情里沉醉不知归路,容易把自己变成一只爱的丧家犬。可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而自毁了。
任何人都不值得。任何人都不配。
爱情靠的是守株待兔的运气,不是谁都能遇到。我也不会再把爱情当作泅渡人海的救赎。因为,它从来都不能用来填补人生的遗憾,反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都是爱。乍见之欢容易,久处不厌却要艰难得多。
等待一个人的好天气,拥有随心所欲的风姿,努力把自己锻造成一个合乎理想的人。天黑有灯,雨天有伞,路上有歌声相伴。
然后,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