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五年,结婚七年,离婚五年。
燕子把自己弄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日子会过得这么失败。
她现在仍旧住在结婚时的老房子里,由于家里长年没有男主人,屋子的墙壁乌黑,靠近水笼头的墙壁,墙皮斑驳暴裂,餐桌摇摇晃晃,椅子的一条断腿被布条缠着。儿子长年在奶奶家生活,早就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家里。没有其他人回来,燕子也就懒于整理屋子。床上、沙发上全扔着衣服,东一件西一件,乱七八糟。地上的鞋子也是东一只西一只,电视、电脑和书桌上落了一层灰尘。望着这样破败的家,燕子悲从心生,曾经,早在十年前,她的日子不是这样呀!
那时,丈夫子轩还在单位一个小有油水的部门当头目,平时对人呼来喝去,颇有晋升的潜力。而家里经常来往的,也是有些来头的人。求子轩办事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家里是大礼物不少,小礼物不断。他们对待燕子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
那时的燕子手头也宽余,经常会买一些名牌的衣裙,在工厂的姐妹们面前显摆,从姐妹们的眼中,燕子看到了羡慕,看到了嫉妒,也感觉到了体面。可不是嘛!一个女人,没有强势的老公做后盾,没有厚实的家底做依靠,没有一套又一套漂亮的衣服支撑脸面,那还有什么面子?人穿的破破烂烂,就是长得再好看,也是一副穷酸样。就像小慧,本来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就是因为嫁得不好,天天朴素得像戴孝,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底气,看人总有一股自卑在眼睛里飘来荡去,让人心生怜悯。这样的人,哪儿有一点体面可言?
还有刘姐,她的老公带着刘姐找燕子,想请子轩帮忙办事。事后刘姐送燕子了一条裙子。按刘姐的说法,那就是好得不得了的东西。可是到燕子手里,她只翻看了一下商标,就失望地放下了。她心里嘀咕,就这档次,还叫好?在我这里简直就是垃圾货,一点品味都没有!弄得刘姐一脸尴尬。
那时的燕子,心性大着呢,脾气也大着呢。只要一不高兴,揣着钱就走了,到名牌服饰店,哪个好买哪个,哪个漂亮买哪个,没有穿过的样子、颜色,她都要试一试,不管她穿上好看不好看。只是,由于生活太好了,她的体重直线上升,那些衣服眼见着就穿不了了。那不怕,穿不上了再买。所以,燕子的衣柜里从来不缺衣服,从瘦的到胖的,各种各样,各种颜色,一套一套的,件件都是高档货。
可是好景没过几年,子轩进去了。
本来燕子还想鼓起勇气,仗着自己的家底,继续过体体面面的生活。可是环境不一样了,人情不一样了,工厂里的姐妹们看她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没有了从前的羡慕、嫉妒,换上了嘲笑和轻视。就连小慧那丫头,也不像从前那么谦卑了,脸上竟然有了一丝高傲的神气。更可气的是刘姐,从前在燕子面前不说一个不字,子轩进去以后,刘姐那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正眼看燕子不说,还在背后说三道四,好几次差点让燕子撞上。真是墙倒众人推啊!燕子渐渐失去了底气,没有了从前的自信,虽然她还是天天打扮着,尽量让自己和从前一个样子,但在内心深处,她已经不觉得自己体面了,她觉得自己很落魄。
但是,悲惨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子轩进去,牵扯出一些问题。检察机关叫燕子去谈话,那个态度恶劣,好像燕子也是犯了大错误的人,吓得燕子魂不附体,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倒是子轩的一个同事玉萍,对那些问题给燕子出了不少主意,还跑前跑后,帮着子轩开脱责任。
倒霉的事情接连不断,就在子轩的问题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燕子的工厂倒闭了,燕子下岗了,从此没有了生活来源,得靠从前的积蓄生活,日子一下过得紧紧巴巴,儿子就是在那时被婆婆接走的。
总不能坐吃山空,等着饿死吧?燕子只得出门找工作。那真是一段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的时光。三十多岁的女人,重新去找工作,真是难得无法述说。处处碰壁,处处被刁难,就连曾经常来常往、与子轩关系很好的那些人,见了燕子也像不认识一样,让燕子心里充满了羞辱和悔恨。
小慧是工厂倒闭后,唯一被新厂主招聘回去的人,现在是西装革履,器宇不凡。新厂子招收会计,燕子去应聘。遇见小慧,虽然她还会礼貌地打招呼,但话语间流淌着淡淡的高傲和冷淡,让燕子心里左右别扭,说话也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
刘姐也下岗回家了,不过自己又重新创业,开了一家小商店,凭着她的会钻营和能说会道,小生意做得也不错。见了燕子,刘姐居高临下地客套一番,似乎还很热心地答应帮燕子找工作,回头再见时就没了音讯。让燕子心里恨恨的,抱怨自己的命不好,抱怨老公不争气,也抱怨社会不公平。从前自信的、体面的燕子已经完全不在了,换成了一个自卑的、愁苦的、愤怒的怨妇。
好容易,燕子终于找到了一份售房的工作,天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的游说再游说,好容易卖掉一套房,再帮着客户办各种手续,东跑西跑,疲惫不堪。收入仅仅只够维持自己的生活。燕子渐渐消瘦了,精神气大不如以前。只不过,燕子从前买的那些肥肥瘦瘦、各式各样的高档衣服又派上了用场。她每天必须穿戴整齐去上班,满脸堆笑地面对客户。只是,高档服饰穿在身上,看不出燕子多有气质,不错的衣服穿出的竟然是一副穷酸样子,燕子怎么摆弄,也摆弄不出曾经的光彩。
更要命的是,在玉萍的努力下,子轩被放了出来。子轩对燕子有口无心的交待耿耿于怀,放出来后就没有回燕子的家,被玉萍直接接走,开始了另一个家庭的生活。此时,燕子才醒悟,玉萍是单身,一直没有结婚。
燕子的精神彻底垮了,家里再也没有温度,没有亲情,那只是一个睡觉的场所。每次回到这个家里,燕子就像掉进了一个悲伤的深渊,身心都被悲伤灌醉了,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她都不愿再去上班、不愿再去面对这个悲惨的世界。她时时做梦,回到从前光彩和体面的生活,梦醒时分,也是她重启悲伤的时刻。
这时的她,对人生才有了新的理解,对生活才有了新的认识。她也常常幻想,子轩回来,儿子回来,他们共同守着这个家,她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温馨舒适,每天做着他们喜欢吃的粗茶淡饭,他俩都做着一份平凡的、无人眼红的工作,周末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和人比,也不让外人界入自己的小天地……
燕子无限后悔,她想改变,她想重新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