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识

1.

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美好是不会被遗忘的，即便日后处处是虚假和伪劣，真挚的光芒依旧照亮暗淡平庸的生活，那些记忆和感受，宛如昨天…

那是2000年，高中一年级，北京刚刚申奥成功。韩晓旭十六岁，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各位同学！我们高一2班来了位新同学，请大家欢迎！”班主任说道。

男孩有些清瘦，棱角分明的脸配着一对儿深邃的眸子，透露出冷峻，他有些不善言辞：“我叫卫子然，请大家多帮助！”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走向指定的座位上去了。

卫子然的同桌叫李美霖，是一位漂亮的女生，学校的广播主持人，风云人物，长着一双琼瑶剧女主角的大眼睛，梦想是考进电影学院，学习成绩却一般。班里的很多男生，均对这位转校生投以羡慕的目光，窃窃私语：“这新来的艳福不浅啊…”

韩晓旭和他们挨得很近，中间隔着一排座椅。她当时对男孩的第一印象，就是感觉他帅气阳光，但有些腼腆内向。

她的座位靠窗，有时学习累了，眼睛会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某天，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卫子然，他正在操场上参加田径选拔赛。参赛的都是高年级的体育特长生，只有他一个高一新生。

那几个特长生感觉很傲慢，有些藐视新来的卫子然。韩晓旭很好奇，很想看看接下来卫子然会是第几名。

“啪”的一声体育老师手里的发令枪响了。

起跑，加速！卫子然像一头猎豹一样在阳光下奔跑，隐约看到他的身形，他的头发，他的汗珠，他远远甩开所有人，冲刺第一名，全校第一名。

韩晓旭看呆了，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生长在传统的教师家庭，在父母严苛地管教下，她内向，自卑，不敢越雷池半步，体育好的男生似乎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奔跑的感觉好潇洒，好自由。

今后的日子里，她总是盼望能够看到他，又怕被他看到，期待和他说话，又故作不在意，这个男孩消消地走进了她的心里，时而激动，时而轻飘，温暖。

卫子然不仅体育好，而且学习成绩也不错。每逢考试，她经常看见李美霖用胳膊触碰他，然后快速递过去一张纸条，向他求救。

卫子然的反应也很快，迅速用手捂住纸条，快速写下答案，趁老师不备，递还给她。

课余时间，卫子然总是一个人在座位上看书，韩晓旭很好奇他在看什么书，偷偷瞥过去，《红与黑》，《少年维特的烦恼》，《约翰克里斯多夫》，最为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一本《马克思资本论》。她不禁心想，这个男孩太特别了。他不像其他同学，喜欢看《灌篮高手》《七龙珠》，他的体育这么好，还这么爱看书，两者兼备很罕见。

他的同桌李美霖总爱趴在桌子上和他闲聊，聊这些书。不过韩晓旭可以肯定，李美霖肯本不喜欢看书，她只是刻意和他找共同话题，女孩一眼就能看清女孩的心思。

当时在韩晓旭心里，卫子然和李美霖，就像天生的一对儿。

她不知道的是，那年那时那个操场上，卫子然也在偷偷的望着她。而她的整个青春岁月，都将会和他纠缠在一起。

高一的时光，朦朦胧胧度过了…

2.

2001上高二年级的某一天。

韩晓旭发现书桌抽屉里有一张纸条，是一封表白信。标题写着“I love you”，内容全是照抄的名人诗句。

班里的男生叽叽喳喳，时不时发出闷笑声，显然他们知道是谁写的。

写纸条的男生叫陈涛，班里的“古惑仔”，成绩很差，为人讲义气，人缘却很好。

班里的男生大多数都喜欢美女李美霖，而陈涛偏偏看上了安安静静的韩晓旭。

韩晓旭平时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打扮有些土气，扎着学生马尾辫，在班里显得很普通，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被遗忘的人。

大家都在嘀嘀咕咕，显然蓄谋已久，都在等待看最后结果。

韩晓旭迅速捂住纸条，男生的起哄声让她尴尬得溢于言表。她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交给老师？没必要搞僵同学关系。起身还给他？那全班必定一片哗然。找小曼，小曼和陈涛关系不错，委托她告诉陈涛，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就这么办。

她故作镇定地翻开课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卫子然。

卫子然此刻趴在桌子上，眼前闹哄哄的教室似乎与他无关。

上课铃声响起了，卫子然抬起了头，正好与韩晓旭四目相对，刚刚睡醒的眼睛有些迷蒙。

卫子然揉揉眼睛，腼腆地对她微笑：“嗨！”

韩晓旭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但见他却脸色苍白,似有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没事，老师来了…”

年轻的英语杨老师走了进来，拿着一打厚厚的试卷，韩晓旭是课代表，首当其冲站了起来，给同学发试卷。

她发到卫子然跟前时，发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眉毛凝成一块，嘴唇毫无血色。

她有些担心他，快步跑到英语老师跟前：“老师，卫子然好像生病了。”

老师望向卫子然，感觉有些不对，迅速对班里一位高个子男孩说：“脸色不对，班长你快送卫子然去医务室！”

班长张文杰，稳重，情商高，组织能力强，是班里男孩子的头儿。他快步走向卫子然身边，扶起他，说：“怎么了，哥们，手搭我肩上，我送你去医务室！”

这时班里的其他同学才注意到卫子然，这么多人，谁都没有发现他生病了，唯有韩晓旭。

大约过了几分钟，张文杰从医务室独自回来，跟老师轻声说几句话，就回到座位上去了。

一直到放学，卫子然都没有回到教室，韩晓旭不禁有些担心，心想：“他怎么样了？”

她慢腾腾地收拾书包，等同学们都走光了，独自一人前往医务室。

医务室在一楼走廊尽头，她一边走着，一边练习着待会儿见到卫子然该说些什么。

“晓旭，我找你有事儿！”

身后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回头一看，是陈涛。

3.

韩晓旭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一直想着卫子然的事，忘了委托小曼回复他了。

“陈涛，你…你有事儿吗？”

陈涛快步走到她跟前，喘着大气，憋红了脸问：“我给你写的信看了吗？你同意我吗？”

韩晓旭紧张万分，低着头直往后退：“陈涛，你别这样，咱们还是以好好学习为主…”

陈涛此刻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显然这段表白已经彩排了很久，声音抬高了八度：“晓旭，我真的喜欢你！班里也有人喜欢我，我都没理她们。”他在班里也算高大帅气，能打架，讲义气，校内校外都混得开，确实有女生喜欢他这类型的。

韩晓旭回过头，正好看见医务室里的卫子然。他正打着吊瓶，眼睛却正望向他们两个人。

“你要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韩晓旭只想立刻逃离现场。

陈涛被回得下不来台，正要发作，之见卫子然从医务室走了出来：“对不起，借过一下。”

陈涛惯性的挪了两步，此刻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卫子然：“那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卫子然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两个人。

韩晓旭此刻焦虑紧张，她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被他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说：“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

为了躲避陈涛，她快步向前跑，来到了卫子然跟前。

“你和陈涛怎么了？”只听卫子然问她，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很虚弱。

“没…没什么，你好点了吗？哪里不舒服？”韩晓旭小声问。

“阑尾炎发作，输完液好多了。”

韩晓旭这才明白，因为她好几次看见卫子然饭后会操场跑步。

“饭后不能做剧烈运动的，你爸妈没有告诉你吗？还有，刚才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同学？”

“哦，我不想麻烦大家…多亏了你…我…谢谢…”

韩晓旭心想，他性格好孤僻啊，说：“同学嘛，互相帮助，你有事儿还是要说出来的…”

就这样自然而然，他们并排走出了校门，校园的喧闹，刚才的陈涛，全部抛之脑后。

走到校门外，韩晓旭眉头一皱，只见陈涛正和几个高三的流氓在一起，勾肩搭背，嘴里叼着烟。

陈涛一眼就看见了韩晓旭，表情严肃古怪。

一大个子搂着他的肩，满口流利的京片子：“哥们，你丫的就喜欢这样的女生，太普通了吧，土气傻气，你们班的那个李美霖多俊，那才是大美女啊！”

“大哥，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她属于越看越好看那种。”他双手揣着兜，眼睛一瞥，却看见了卫子然，顿时面露妒忌神色。

他跑到韩晓旭面前，余光瞥了一眼卫子然，说：“晓旭，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与此同时，那几个高三流氓也围了过来。

韩晓旭有些害怕：“你们能不能让开，我要回家了。”

一大个子对她嬉笑道：“哎我说妹妹，什么年代了，别那么不近人情。我们涛子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你看他长得帅，人仗义，家庭条件也好，哥给你担保，全校你都找不着这么好的了。”

“就是啊，谈恋爱嘛，谈着谈着不就爱嘛。”旁边几个人跟着起哄。

韩晓旭低头不语，只想立刻走开，只是眼前被这几个人围住了。

刚才病秧秧的卫子然目睹此景，忽然一脸怒气，冷冷道：“纠缠女生，你们几个有意思吗？”

那几个流氓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卫子然，学校的田径冠军，他们几个倒是认识他。

“哎！哥们！这儿没你丫事儿，该他妈干嘛干嘛去！”那大个子一手按住卫子然的肩膀，威胁道。

卫子然忽然按住那大个子的手腕，只听那大个子“嗷”的叫了一声，可见力道很大。

“你赶快回家！”卫子然迅速和韩晓旭说。

韩晓旭摇摇头，此时此刻，她开始担心卫子然。

几个流氓没有反应过来，陈涛也愣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卫子然，此刻却一个人挑战三个流氓。

“我操！”几个人围住卫子然，一通拳打脚踢。

“你田径队牛逼啊！”几个人大声喊叫着。

在一旁的陈涛连忙过来拦，联合高年级同学欺负同班同学，让他感到有点过分：“大哥，大哥，犯不上，犯不上啊！”

韩晓旭依附在卫子然身边，喊道：“你们这是干嘛？要打，你们打我！”

此话一说，几个流氓傻了，陈涛也傻了，这位平时文静胆怯的韩晓旭，此刻却变得正义凛然。他们即便是流氓，也不敢打女生，人都是要脸皮的。

卫子然马上用整个身体护着韩晓旭，生怕他们碰到她：“打够了吗？打够了滚蛋！”

陈涛只感觉在韩晓旭面前羞愧难当，拉着那几人，当起了和事佬。

韩晓旭看见卫子然嘴角出血了，抚摸着他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出血了！”

卫子然此刻疼得都岔气了，不是因为打架，而是阑尾炎急性发作了，一时间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此情此景，陈涛看在眼里，他好像感觉到了，韩晓旭喜欢卫子然。

那几个流氓看着有些害怕，学校老师知道事小，要是进了派出所，那事儿就大了。

“哥们，没事吧，不至于啊。都是话赶话扛上了，咱们还是好同学！韩晓旭，对不起，今天都是误会，都是冲动，别往心里去啊。”陈涛蹲下，和他们道歉，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卫子然阑尾炎发作了。

韩晓旭扶着卫子然，一直低着头，示意让他赶紧走。

陈涛自讨没趣，拉着几个人离开了。

韩晓旭将卫子然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着他拦出租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送他去医院。

一路上，她一直握着他的手。卫子然双手冰凉，意识模糊，只感觉一只温润的手握住了他，非常不好意思，可是由于过度疼痛，无法动弹。

到了医院，韩晓旭扶着卫子然，挂号，验血，满头大汗地来回奔跑。医院里的人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中学生，好似一对情侣。

颇有经验的医生掀起卫子然的衣服，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肚子，问：“疼吗？这里呢？”

有几下疼得卫子然直皱眉头，可是，他已经没有气力喊了。

“必须立即手术！送来的还算及时，不然有生命危险。你…你是他同学吧，赶快联系他的家长，需要手术签字。”医生和韩晓旭说道。

韩晓旭听着直冒冷汗，紧张后怕，走到卫子然身边，说：“怎么联系你爸妈？”

卫子然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给我爸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