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洲艺术史上,中亚是一个独立的艺术王国。在公元 8 世纪中期大食侵占中亚之前,中亚有着自己独立漫长的艺术史,几乎每一个粟特绿洲城国都有着自己的艺术传统。
已出土的考古证据显明,粟特在公元 5 至 8 世纪,至少有三个比较兴旺的艺术中心:布哈拉古城的瓦拉赫沙宫殿,撒马尔罕古城的大使厅,撒马尔罕以东六十公里的片治肯特古城。粟特人独特的艺术审美与艺术成就主要集中在壁画、木雕、雕像与金银器等艺术种类上。
“中亚考古之父”马尔夏克论文集——《突厥人、粟特人与娜娜女神》的封面图片即来自布哈拉古城内瓦拉赫沙红厅的壁画《骑象猎豹》,年代大约为公元 730 至 738 年。
漓江出版社,2016 年出版
在粟特古遗址——瓦尔赫沙噘哒时期红厅壁画中,还有片治肯特 XVI 号遗址 10 室所出 7 至 8 世纪宴饮图等,可以看到经过岁月漫漶,仍旧残留的红色地仗。可见红色地仗在 5 至 8 世纪粟特壁画中流行,并呈现其独特性,这种以红色为壁画底色的装饰或许与崇拜火和光明的祆教信仰有关。
红厅中的《骑象猎豹》图,图中人物比例与大象的比例实际相当,这种对人物形象夸大化的表现手法,向人们显明了图中人物身份的尊贵。由于历史上粟特从未形成统一的国家,九个主要城国以撒马尔罕为首,曾先后附属于萨珊波斯、白匈奴、突厥和大唐,各国文化在粟特地区碰撞交融后,又带着粟特地区的风格呈现在艺术上。
所以骑象人有可能是四国四天子中的南方天子——印度王,又称象王;也可能是东方天子——唐朝皇帝,又称人王;也可能是北方天子——突厥可汗,又称马王;也可能是西方天子——波斯王,又称宝王;也可能是粟特拜火教大神阿克巴,还有可能是受唐朝风格影响的骑象普贤菩萨。
从骑象人偏袒右肩、身跨大象的典型装束上,我们倾向于认为骑象人为印度王或普贤菩萨。但猎豹人的发型却又有着粟特人的明显特征:从脑后到前刘海,都是打卷的;两鬓的头发则被剃光,寸草不留。他坐于铺在大象脊背的大块座毯上,座毯依然能看出深红底色,中间装饰有图案和花纹,座毯下部是依次连接的半圆形联珠圈。大象脖子上的缰绳类似珠宝项链,两串上下排列,也是联珠纹的样式,被握在骑象人的手中。联珠纹是萨珊波斯艺术中的重要题材,且在隋唐时期风靡中国,多见于丝绸的图案设计。
因此,明确骑象猎豹者到底是何方神圣,还需要更多的考古发现和研究。
右侧与骑象人搏斗的是金钱豹,棕黄豹身上遍布黑褐色斑点,踊跃扑咬时的身形用极具张力的圆润曲线显示,线条流畅紧张。右侧与骑象人缠斗的可能是有翅膀的神兽格里芬,它是中亚地区常见的艺术形象,长有四只野兽一样的兽爪、狮子的身子、一对大翅膀和鹰头。壁画中的格里芬已脱落残缺,只剩一只兽爪,壮硕似金钱豹的躯体和鹰头。
从遗留的残片不难构想出当时搏斗的惊心动魄和凶险,格里芬双爪已搭上大象,高昂的鹰头尖嘴汹汹而来。骑象人的面部表情早遗失在历史的风沙侵蚀中,但从端坐的身形与冷静的肢体语言来看,应是沉着迎敌,无所畏惧。然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背后没有防御之处,金钱豹已腾空而起,张嘴欲噬,壁画上气氛瞬间紧张,令人为正被两只猛兽夹击进攻的骑象人捏一把冷汗。
自上个世纪 40 年代以来,粟特故土不断有多彩的壁画出土,它们来自宫殿、佛寺、神庙与贵族客厅,年代都在 5 到 8 世纪之间。尽管粟特社会等级分明,但据出土的建筑遗址来看,几乎城中的每幢楼房,主人都用壁画来装饰房间,而且还大多装饰有木雕神佛造像。楼房的壁画和陈设非常清楚地揭示了主人的身份、阶层与美学追求。《骑象猎豹》出现的年代大约为公元 730 至 738 年,恰好是唐玄宗开元时期,大唐盛世强烈的尚武之风,不知那时是否也一并吹拂西域三十六国,令壁画上出现尚勇尚武的审美风格。
壁画所在的瓦拉赫沙红厅,遗址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古城郊外,由马尔夏克教授等考古学家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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