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老幺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女人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
对方是一个金发性感的漂亮女子,她就倚在张老幺那张皱巴巴的床上,衣服领子开的很低,一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外面,单纯无辜的看着他,活像张老幺在玫瑰花开的卫生间里看到的那幅令人沉醉的画。
那幅画陪伴张老幺的时间并不长,但产生的意义却是无法估量的。
如果说,每个男孩儿的青春里都住着一位老师,那么张老幺的“青春”里是住着一幅画。他出生的早,没有念过书,等到电子产品开始普及,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手机于他而言比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女人陌生多了,他微微多瞟几眼,还能略知一二她们的内衣型号,但手机不一样,再怎么形影不离,它还是会不近人情地坑你一把,张老幺觉得自己人生的不快活有一半都是来自手机,另一半,则是他空落落的床。
他的床还是上个世纪的木床,两块木板中间夹一个网格棕垫,那个年代这种床还是很时髦的,棕线活是一个外乡人来附近卖家具留下来的,周围人把那做的漂漂亮亮的床垫拆下来自己琢磨,剥几颗老棕树的壳,搓成线,一板一眼的硬是做了个漂亮的仿制品。张老幺家也有好几颗棕树,但他母亲生养的孩子多,分家产的时候,他一颗棕树也没分着。他那时还年轻,不愁娶妻生子,棕树自然分给了适婚年龄的哥哥姐姐们,后来张老幺的母亲去世了,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那张陈旧但舒适的床。
他痛快地躺在那张床上,但不一会儿就感到了一阵难以排解的孤独寂寞。
对于一个40岁的男人而言,失去母亲并非意味着生活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没有女人的陪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间乏味的房子。
02.
女人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脸颊,她吐出的气息像梦幻的剪影笼罩着整个简陋的房间,张老幺有些悔恨自己没有添置一些好看的家具,或者,至少换一张床,不过他对他的墙壁很满意,是上次回家粉刷的,雪白的,像女人的皮肤一样,光洁漂亮。
他每次回乡都很兴奋,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番,从前的他知道车最多只有四个轮子,而现在的他知道车可以没有轮子。
“没有轮子的车,就像一个非常大的房子,里面金碧辉煌的,你可以到处乱跑,但是如果没有按时下车,你就得永远待在那儿了。”
张老幺最喜欢说的是地铁,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他做着夸张的手势比划,声音抑扬顿挫,倒挺像哐当哐当行走的火车,但他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否则,他就能分享更多有意思的故事了。
他坐地铁的时候比做任何事都要认真,他说话虽然喜欢添油加醋,用些夸张的手法来唬唬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人,但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来自于他的真切体会。
此时此刻,他蓬松的发丝间渗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里写满了对未知的紧张,他衣服的左边袋子里还装着个聒噪的炸弹,他不是炸弹的主人,他是被胁迫的奴隶,他希望炸弹不要现在爆炸轰炸他的耳膜,这样他将错过开门的时间,然后永远的被困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房子里。索性一切如他所愿,他顺利地听到了目标站台的下车提示音,然后愉快地走了出去,脚下就好像踩着风一样的轻松自由。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猜测自己是否已经和它培养出了某种默契,因为它没有在那所漂亮的房子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