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无二的霸王——项羽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垓下歌》 

随着中国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秦朝“二世而亡”大厦将倾,陈胜吴广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掀起了华夏继“春秋战国”后又一次群雄逐鹿征伐的乱世。多年的征战让大地上出现了两个有力统一江山的雄主——“汉王”刘邦和“霸王”项羽。

群雄的征讨中,失败的霸王认为“无颜以对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边。大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王朝,对于失败的“西楚霸王”项羽,有人嘲笑有人叹息。嘲笑的人说他是莽夫,缅怀的人说他是英雄。纵观项羽三十年的人生,壮烈且又令人悲叹。


项梁

在父亲早逝的项羽三十年的光阴里,充当着“父亲”角色的是他的叔父项梁。秦国灭亡楚国,成为了落魄贵族的项梁犯过事杀过人,带着族人在吴中郡求生存,不过落魄贵族也是贵族,在那个连察举制都不算完善的时代,项梁等人的才干并非是一般人能比。项梁的声望在吴中传开加上是楚国世家,很快成为了声望显赫的人物。

项梁
《史记》: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从《史记》可以看出,项羽年少时的教育资源丰厚优异,同样也描写出项羽的傲气以及他思想中的局限,他并不重视书本所带来的知识。可能从项羽来看,读兵法习春秋固然好,可毕竟不是摆在眼前的实况,不如跟随真真实实的人物,项梁就是最好的学习对象。项梁,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儿子,能力出众,吴中郡的贤士能力都不在他之上,广交天下一代豪杰,自然成为了年少项羽的模仿对象,这从日后项羽的行为看来,项羽的身上有着浓厚的项梁的影子。

当项羽一句“彼可取而代之”而真正引起项梁的关注时,项羽已是吴中年轻一代的翘楚,颇有项梁的样子。

大泽乡起义如同烈火遇干柴,各地纷纷起义响应,项羽在项梁的指示下杀掉了会稽太守响应起义,拉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起义军。在广陵人召平的谋划下,被拜为上柱国的项梁向西进军响应者无数,很快就成为了义军中继陈胜后最大的一支,陈胜兵败的消息让义军群龙无首,在范增的建议下,项梁召集各路诸侯立楚王后人熊心为楚怀王,自封武信君。在项梁心里,光复楚国是他最大的心愿,这是他世代为楚将的最大荣耀,项羽则可能抱着与项梁不一样的志向,毕竟“彼可取而代之”这是项羽身为霸王的傲气。

怀王

秦军不断的失败,让项梁日益自满认为消灭秦国指日可待,即使有将军宋义的提醒,项梁依然要在定陶和章邯的几十万秦军主力大战。骄兵必败,失败的项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楚怀王在得知定陶的失败后赶到彭城接收了剩下的楚军,项羽等人回到了楚怀王的指挥之下。但项梁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项梁之死是项羽和楚怀王关系分裂的开始。

接收楚军后的怀王,开始培养自己的嫡系,刘邦吕臣等人纷纷被册封,封为“卿子冠军”的宋义开始掌握军权,而项梁嫡系项羽范增等却被怀王制约,楚怀王不想看到军中尽是项梁一系的人,毕竟他楚怀王才是楚王不是项梁更不是项羽,但失去了军权的项羽并没有什么逆反的举动,或许这时他的心里项梁光复楚国灭秦的志向依然在影响着他。

立下“先入关中者为王”的誓言后,掌权的楚怀王命刘邦继续向西进军,同样也想西进的项羽却被迫被分到宋义手下北上救援赵国,南辕北辙,项羽他们面对的是由章邯所领导的几十万秦军主力。在宋义项羽率领楚军抵达安阳时,宋义却不愿再进军反而与齐国搞起了外交,这让急于进攻秦军,入关中的项羽心急如焚。

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

拒绝了项羽出兵请求的宋义,下达了一道军令“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警示项羽不可造次。被怀王摆了一道又被宋义刁难的项羽,终于不再掩藏自己霸王的气概,他在清晨走入宋义的营帐,出来时手提着宋义的头颅,威震军中,后方的楚怀王得知后也不得不命项羽接替宋义成为楚军的领军继续对抗秦军。

巨鹿之战,项羽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出了他天才的军事能力,破釜沉舟九战九捷,楚军无不以一当十,巨鹿之战的胜利让项羽威震诸侯被诸侯拜为上将军,而秦军章邯等人也迫于内外压力向项羽投降,秦朝气数已尽,项羽成就了他的霸王之名霸王之实,秦朝的坟墓最后一把土让项羽填上了。

霸王

解决了秦军的项羽在西进的路上却慢于刘邦,当他到达函谷关时,刘邦已经进关中与秦人“约法三章”。按誓言,刘邦是封王的,让本希望封王的项羽心中大为恼火,他冒着比刘邦更大的危险对抗秦军,在各路诸侯作壁上观的时候,他一个人带领楚军破釜沉舟大败秦军,天下义军中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正在做反秦的大业,如今却让刘邦窃取了封王的资格,这让曾经豪言“彼可取而代之”的项羽如何不愤慨。

项羽

鸿门宴上,请罪的刘邦贿赂了项伯。在刘邦项伯大灌一顿道德的迷魂汤后,项羽身上贵族大义的一面被激发出来,杀刘邦是为不义,他项羽身为贵族又怎么能失义于曾经一起共事的刘邦呢?何况人家是来请罪不是来得瑟。范增没想到项羽此时搞起了礼义的大旗,在得知刘邦逃跑后,范增愤怒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春秋战国是个被称为“礼乐崩坏”的时代,周朝推崇的礼制随着时代被社会功利主义不断冲击崩毁,最终是秦朝以最功利的“军功制”统一天下,周朝礼制荡然无存。

项羽,在他身上礼制与儒家的君子之风和大行其道的功利主义不断的交错,他是如此矛盾的个体。项羽很明显有着比当时各路诸侯更高的理念与大义,但却没有将大义贯彻到全身,他受过贵族教育有着属于楚国世家流传下来的气节,但又在功利的社会里不断沾染更多的功利小人之气。他是当时最功利的人之一,可又以大义标榜自身明示天下,项羽天真可是又绝对的狡诈与残暴,大义与功利都无法贯彻到底的项羽注定不会留下太好的风评。

项羽册封诸侯之前,谋士韩生劝说他立足关中可得天下,项羽用一句“锦衣夜行”痛击韩生的三观,在明眼人都看出只有统一天下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丰功伟绩,项羽却说出“锦衣夜行”如此天真幼稚的话,不愿在关中称王反而要回故地去和怀王争楚王的位子。这就像一群饥渴的人在树荫下找到了一瓶水,项羽是最近的那个但他反而说“哎呀,果然还是树荫凉快这瓶水喝不喝都无所谓”令人咋舌。功利的项羽在一群功利的诸侯群雄中脱颖而出,让他离完成天下大业只差最后一步,但他却放弃要回楚地去光宗耀祖,韩生无奈的说出那句“楚人沐猴而冠”,也因为这句话被项羽所杀。

刘邦的退让让项羽封王有了一线希望,楚怀王的回答“如约”,击碎了项羽称王的妄想。不知是不想食言还是的确对项羽不满,楚怀王拒绝的态度让项羽的情绪到达了顶峰,架空项羽的权力,强迫项羽北上救赵现在又拒绝项羽封王的请求,从君主的角度来看怀王所做的并不过分反而合理,但关键是楚怀王的手中没有实权。

对于诸侯来说,楚怀王是一杆大旗,但旗子倒了还可以再立,自己的饭碗砸了那就真的完蛋。没有了兵权了楚怀王份量明显不够格。项羽向诸侯大道苦水讲明楚怀王不过是个无功的傀儡,看在他是楚王室后人的面子上尊为“义帝”分他一块土地一边凉快去,诸侯自然没有意见,刘邦都退让了还有谁敢反对?

就这样,项羽定都彭城自封“西楚霸王”,册封了天下十八位诸侯,是公元前206年。同年项羽命人刺杀了楚怀王。

尽管册封了天下诸侯,但战争并没有就此停止,诸侯之间依然征伐不断,项羽自然也没有能在战火中独善其身。项羽的册封令齐丞相田荣不满,赶走了项羽册封的齐王田都后,在齐国起兵造反。

田荣造反给了刘邦一个天赐良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楚汉战争在田荣造反的契机下,开始了。

刘邦

刘邦

天下苍生的重任落到项羽的肩上,项羽却不屑一顾,霸王何必背负更多的重担?只需成就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好了。霸王霸王,毕竟只是王侯,永远是攀不上皇帝的宝座。

“成功的霸王是项羽的上限,失败的英雄是项羽的下限”,项羽的大义让他不会成为一个彻底的小人,但他的功利却又被大义妨碍无法功利到最后成就大业。或许在项羽心里,春秋五霸才是他心中的英雄。秦始皇?秦朝还不毁灭在项羽的手里。

项羽拒绝了天下,刘邦却时刻准备着。刘邦入关“约法三章”,项羽入关前坑杀秦军二十万,进咸阳后烧杀抢掠诛杀秦王,封王后暗杀楚怀王,诸侯间战火不断社稷危亡,苍生没有在项羽手中变得更好。“得民心者得天下”,项羽在战争的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项羽平定齐国叛乱,汉王刘邦又出兵关中三秦,天真的项羽居然相信了“刘邦只是为了得到关中,不会威胁项王”的鬼话,在平定齐国后,刘邦已经消灭了章邯等敌对势力并拉拢了北边的赵国代国,早已东进挺近彭城。

项羽是个绝对的军事天才,后世认为他是兵家“兵形势”的代表人物。东汉班固说其特点为“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得知刘邦已经挺近彭城时,项羽率领三万精锐骑兵,急袭汉军,彭城之战开始了。

反楚以来一路凯歌的刘邦似乎已经认为天下已经唾手可得,手中56万大军无论如何也不会失败,但项羽狠狠地给刘邦上了一课,攻下彭城的刘邦没想到项羽的进攻会如此猛烈。楚军清晨开始进攻,中午时就大败联军,几十万人的大溃败,闻楚军来联军是望风而逃,直被楚军追至灵壁睢水近乎全灭。

《史记》: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穀、泗水,杀汉卒十馀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卻,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

刘邦虽然逃出生天,但彭城一败让众诸侯背汉投楚,刘邦收拾残兵败将据守荥阳,后方的萧何也是尽发关中老弱士卒支援,困守荥阳的刘邦不得不同意韩信北伐稳固后方开辟第二战场的战略,自己带兵在正面战场抵抗楚军,在荥阳楚汉对峙了一年有余。和项羽军事能力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政治头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俗语明显项羽悟不透,拒绝了刘邦求和的项羽被汉军的离间计耍的浑浑噩噩,怀疑范增私通刘邦,范增也没想到项羽居然在这关键时刻犯浑,离开了项羽,告老还乡的范增在半路上就病死了。

刘邦趁夜逃出了荥阳,项羽攻下荥阳却发现刘邦早已逃跑愤怒杀死了刘邦的大将纪信。荥阳之战以项羽攻下荥阳结束,但刘邦此时拉拢齐国,骚扰楚军后方,看似胜利的项羽此时处境十分不妙。

失去了范增,久战不利的项羽天真的一面又出来了,他向刘邦提出单挑,这可把刘邦逗笑了,项羽的要求也侧面表示了楚军此时的难堪,刘邦尽管能力不如项羽但脑子好使,韩信已经解决北方的敌人,只要齐国南下项羽必败无疑,何必与一厢情愿的项羽单挑呢?被嘲讽的项羽生气的射出一箭,项羽也无愧霸王之名,一箭快狠准就射在刘邦身上,不过刘邦命大并无大碍,受伤的刘邦逃回了后方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刘邦生动形象地向我们解释了“不作死就不会死”。

齐国本来是要归汉的,但韩信的小心思偷袭齐国让齐王惶恐不已投靠楚国,苦于即将陷入两线作战的项羽找到了机会派大将龙且率二十万楚军对抗韩信,但龙且的轻敌冒进葬送了楚军二十万的主力。使项羽面临了兵败的局面。

鸿沟议和在这时提上了局面,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刘邦同意了与项羽的议和。准备息兵退军,但在陈平张良的进谏下,趁楚军撤兵时,本该同样退兵的汉军发起了进攻。得知汉军翻脸不认人,项羽率领着楚军反而包围刘邦,刘邦被围这要归攻于彭越与韩信了,本该同时出兵围剿项羽的两人按兵不动,迫使刘邦孤军作战,可见尽管项羽不得诸侯心但刘邦也并不是让人死心塌地。在许下重赏的承诺后,彭越韩信等联军开始围剿项羽,项羽退守垓下被汉军包围。

垓下

人们一直说项羽是个将材,这恐怕不妥,凭项羽表现出来的能力说他只配将材那是屈才,项羽完全是个王材。但可惜,秦汉之际需要的是雄才大略的皇帝,而不是什么诸侯之长的霸王。

垓下一战四面楚歌,楚军人心惶惶,随着项羽大势已去项羽的爱情也跟着消失在汉军的楚歌声中。

《垓下歌》说出了项羽理不断的心情,“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爱慕项羽的虞姬拔剑自刎在霸王的营帐中,项羽那霸王的梦,碎了。

趁夜,项羽率八百精兵突围,战至最后只剩二十八人,项羽看着即将到来的追兵,对身边人说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看我为诸将士先杀一敌将!”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於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乌江边上,项羽送上自己的宝马,对乌江亭长说出“无言以对江东父老”的话语,带领着剩下的将士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这一定是一场一场悲壮的战斗,无尽的人海中项羽如山一般伫立,就像海岸边的礁石,即使大浪滔天也岿然不动。望着马上的故人,项羽悲壮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霸王最终依然以高傲的姿态死去,天下能取霸王性命者唯有霸王也。

公元前202年,项羽自杀于乌江边,时年三十岁。项羽死后刘邦以鲁公的身份将项羽下葬。


对于项羽生平行事为什么不得人心,韩信与陈平恐怕最有发言权。

史记.淮阴侯列传: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

史记.陈丞相世家: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

可见项羽对待手下人是十分友好的,可是小恩小惠可以笼络普通人,却无法笼络能人。陈平韩信是大材却不得重用,归根结底是项羽独断专行以关系的远近而不是能力的高低去使用人才,导致陈平韩信等人相继背叛,项羽对人不是嫉贤妒能,却是个疑神疑鬼,气走范增荒唐至极,项伯等人面和心不和却又不能明鉴,屡次使机会白白流失。也不怪被说是“妇人之仁”。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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