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祯年间,北京宛平县有个大户,老爷姓贾,名唤政敬。
假正经自然干不了什么正经事。
贾老爷因祖上福荫,家境很是殷实,家中米面成仓,骡马成群。贾宅气派非凡,七步一阁,八步一宫,外有千山万景,内有锦绣华堂。这座大宅子巨大无比,正门开在宛平城内,后门开在张家口。实属当时京城地标建筑。皇上瞧着他们家恨得牙根儿直痒痒,皇宫都没他们家茅厕大。
贾老爷吃喝不愁,玩耍不愁,一天到晚就是吃喝玩乐,日子过得甚是悠闲。只有一件憾事,贾老爷年过四旬,尚未娶妻。倒不是贾老爷功能不全,只能怪他长得太寒碜了。
比齁都寒碜。
纵观贾老爷长相,斗鸡眉,母狗眼,蒜头鼻子,大厚嘴唇,一嘴碎芝麻粒牙,外加一脸麻子,大麻子里套着小麻子,小麻子里套着麻子籽儿,整个一三环套月。连苍蝇都不敢往他脸上落,怕崴脚。就这幅尊容,哪家姑娘敢嫁他?
假正经虽然每天吃喝玩乐也不干正经事,但他自幼受高人传授,学会两样特殊技能,一样是,飞石击人,指哪打哪,百步之内,列无虚发。另一样是,驱鸟有术,专能控制各种鸟类为他所用,帮他干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干的事。
贾老爷训练了三只鸟,分别是鹩哥,信鸽和凤头苍鹰。三只鸟各司其职,各有其能,贾老爷将它们视为珍宝。
先说鹩哥,一般人养鹩哥,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怕它学脏口。贾老爷不是,哪人多往哪遛,街头酒肆,路边茶档没他不去的,后来带着鸟去逛妓院,让鸟学泼妇骂街。各种方言俚语更是教了不计其数,终于成功的把鹩哥训练成一碎嘴子。就这鹩哥一张嘴能说三个时辰,能把人说得脑浆子都沸腾了。气死画眉,不让百灵,没准主意的人过去逗它,三句话能把人支到新疆去,回来还得给它带哈密瓜,一条不烂舌,两片伶俐嘴,甚是厉害。
再说这只鸽子,也是与众不同。别人家鸽子都早上起来打开鸽笼放飞,一圈圈的在空中盘旋,飞累了,回到笼内,喝水吃米。贾老爷这只不是,早上也放飞,飞累了,看看谁家也养鸽子,去那喝水吃米,吃饱喝足,扬长而去。这鸽子最大的长处是,飞得快!有一回飞到别人家中,发现厅堂八仙桌上摆着个翡翠的镯子,叼起来转头刚要跑,被家奴发现,端起鸟铳轰之,鸽子连正眼都没看他,展翅激射而出,弹珠楞没追上它。
要说贾老爷最得意的便是这只凤头苍鹰,张开两翅,足有八尺来宽。金睛银爪,雄俊绝伦。三四十斤重的狼,能一爪抓住狼背,另一爪抓狼咽喉,将狼提起,展翅飞至半悬空中,松开爪子往岩石上一掷,跌得骨断筋折,厉害无比。贾老爷最近正在训练这只鹰,还指望它哪天能给他抓回来个大姑娘,过去封建社会,女人出嫁前不能跟男人有肌肤接触,沾衣裸袖便为失节。贾老爷想的是,训练苍鹰给她丢回个大姑娘,他过去伸手一碰,这姑娘就是他的人了,还省了媒婆钱。他这也是想瞎了心。
一日晌午,天气炎热。贾老爷搬了张凉床在院子里乘凉,凉床边上有棵古槐树,古树冲天,浓荫匝地。贾老爷在树下躺着,凉风吹来,四体舒泰,正想拿上一小觉,忽闻管家贾获来报:老爷,出异事了。宛平城楼上惊现一只白猿,三尺多高,通体白毛,力大无穷,起初只是夜间出来扰人,无非是偷人家的锅碗瓢盆,后来竟然学会耍流氓了,居然奸淫妇女,常把年轻女子掳至深山,奸淫至死。白猿怪力无穷,能单手夹住一个女子,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常人追赶不上。
贾老爷听到这里,登时气得是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腾空!怒骂道:我说我到今天都娶不着媳妇儿呢!敢情都让这骚猴子掳走了!待我将它擒来,让它赔我媳妇儿!说罢回房抄起一把菜刀出来,只见这菜刀,肩宽背厚刃儿飞薄,杀人不见血光豪,紫薇薇,蓝瓦瓦,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刀身上还刻着几个字:王麻子专供。
贾老爷气急败坏,立时提刀要去擒杀白猿。管家贾获赶忙阻拦道:老爷莫急,那白猿甚是机警,白天藏匿在城楼的天花板内不出来,城楼甚高,已有多年不曾修理,顶上尽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人不能攀,只有等到夜至三更,白猿爬出来,站在城楼上吸取月光精华之时,这会擒它,胜算颇大,如能活捉,更是最好,宛平县令悬赏,活捉白猿者赏银一千两。老爷听罢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赶紧下去准备,咱们今夜三更擒猿。
贾老爷这一天精神都异常亢奋,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耳边听得樵楼之上,鼓打三更。贾老爷带着一众家奴员工,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在了城楼之下。只见,月色溶溶,银光泄影。果然发现一只极大的白猿蹲在城楼顶上,对着月亮嘘气。这只白猿都快成精了,通体白毛,尖嘴缩腮,一嘴獠牙里出外进,举动却十分像人,真乃是堕落去为妖为鬼,修到时成佛成仙。
众人蹑足潜踪,一点点向城墙围拢。白猿仿佛并未发现,专心致志的望月嘘气。等到众人靠近城墙下方时,白猿突然把头低了下来,面目狰狞地望着众人,两只眼睛顿时精光暴涨,精光由白色渐渐转为蓝色,暗夜之中宛如两点鬼火。
众人见到白猿神情如此恐怖,一个个心生惧意,想转身逃走,偏偏这时身体不听使唤,用尽全身力气却不曾挪动分毫。就在霎那间,平坦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大缝子,把众人一个个跌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贾老爷心道不好,这猿猴日久成精,有点催眠障眼法术。高声喊道:大家莫要看那猿猴眼睛。众人收拢了心神,爬了起来,抬头再看,只见天上,疏星几点,树影摇空,城墙上的白猿早已不知去向,低头一看,地面坦坦平平,哪里还有什么裂缝。
贾老爷安抚众人道:这只白猿偷吸天地精华,日久成精,留着定是祸害。我们今夜暂且回府,明日白天我携法宝再来擒它。
众人铩羽而归暂且不表,单说这只白猿,白猿本是西山中一老猿,只是年头活得久了,又学会吸取天地精华,便成精作怪。本来它在山中逍遥倒也快活自在,偏是性极贪淫,非要下山拐带妇女,所以老话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一点不假。
今夜白猿趁着月白风清,万籁俱寂,爬到城楼上吸取月之阴华,怎料来这么一伙人惊燥,扰得白猿心烦意乱,使了个障眼法惊退了众人,便径自爬回城楼天花板里睡觉去了。
白猿这一觉正睡到日上三竿,红日当空,忽听得身下大殿中有人说话,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只听得女子轻声道:听说咱们这来了只白猿,专喜欢和大姑娘睡觉。
又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搭茬道:怎么?莫非你动了骚心,想玩人兽恋?我还没玩过呢,你后边排队去。
年轻女子嗔道:姐姐一点都不知道让着我,我就想和猿猿睡回觉,若是能睡它一回,便是死了也心甘。
又有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幽幽叹道:你们争竞什么,我都八十岁了,要睡也是我先睡,你们得懂得尊老爱幼。
天花板内的白猿只听得心痒难搔,口水横流,一翻身,动如飘风,轻轻地落在大殿之中。抓耳挠腮,四下观瞧,只见大殿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在。白猿心里纳闷,钻出大殿来到城墙之上,却见城墙上落着一只鹩哥,鹩哥口吐人言,嗲嗲道:猿猿,我好爱你呦。
白猿顿觉上当,捶胸顿足,目眦欲裂,怪叫连连,两只眼睛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这便是血灌瞳仁。白猿一弓身,全身骨节喀喀作响,垫步拧腰,如风行电掣般扑向鹩哥,猿臂一伸,五指尖尖,眼看便要将鹩哥抓住。忽地右首飘过一条红布,红布蒙住了白猿头脸,白猿伸手一抹,却是一块女人的肚兜。
白猿的口水又流了出来。
要说这好色有时也真耽误事,就在白猿一愣神的工夫,鹩哥早已展翅而逃。白猿毕竟机警,一撇眼便瞧见城墙右首有只鸽子,正准备仓皇出逃,白猿顺手抄起城墙上的一块碎瓦,甩手掷出,白猿怪力非凡,瓦块如流星赶月般砸向鸽子,鸽子来不及展翅便被瓦块砸中后脑,笔直地从城墙上栽了下去。
贾老爷这时早已伏在城墙拐角的排水沟旁,眼见白猿立毙鸽子,顿时急怒攻心,手中暗扣五枚钢珠,正待弹出,忽然黑影遮空蔽日,凤头苍鹰盘旋而至,苍鹰在空中越盘越低,白猿这时也更加警觉,仰面朝天躺在城墙上,四肢蹬空,怪爪尽张,只待苍鹰临近便一把抓住。苍鹰盘旋到离白猿仅有三尺高时,忽然两翅急扇,扇得地面上烟尘四起,白猿正圆睁两眼,登时被烟尘迷住了双眼,下意识用手去揉,苍鹰见得了机会,抿翅收翎,疾飞而下,闪电般向下急冲,白猿身手真快,待鹰飞到切近,两手便抓住鹰翅。贾老爷早就扣好钢珠,右手中指连弹,五枚钢珠激射而出,五弹都打中了白猿要害,白猿吃疼,频死之际,两臂一分,将鹰斯作了两半。苍鹰虽死,鹰头余势不减,啄中白猿腹部,鹰嘴自上而下将白猿腹部划破,白猿登时肚肠横流,手脚一松,便滚下了城楼。
贾老爷在城楼上望着地下这一堆禽兽尸身,黯然神伤,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老爷莫悲,你还有我呢。贾老爷知是鹩哥,愤然道:有你管什么用啊?一千两赏银没了。
后来贾老爷因未经允许,私自猎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被判了个充军发配,晚年郁郁而终,客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