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敢奢望,能与你并肩

图  by  网络

01

动车已经在铁轨上飞驰好一会,周围喧闹的人声慢慢归于平静。

纯音没有买到靠窗的座位。为了能让杏儿看到沿途的风景,上车之后她跟一位独身且看起来面善的男士提出了换位置的请求,那是一位绅士,见她独自带着小孩,一口便答应下来。还不满4岁的杏儿站在妈妈纯音旁边咧嘴笑了,用甜软的童音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换来了“可爱”的夸赞。

这会儿,杏儿斜坐在妈妈的腿上,黑溜溜的眼珠一直茫然的望着窗外,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欣赏风景。妈妈纯音也是。

在想着什么心事。

最后,是杏儿先打断对方的——“阿音,爸爸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

“那爸爸喜欢阿音对不对?”

“不知道。”

“笨蛋阿音,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02

半个月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是吾义尘。”

那个带点陌生的嗓音迟疑的念出藏在心底的名字——吾义尘,义尘。

纯音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对方的沉默将她的意识带回,这真的不是错觉。潜伏的紧张转化成害怕。纯音下意识的想要挂掉,但思维卡顿导致神经没有支配手上的动作。

下意识和本意存在差异。

不说话的时候,仿佛能感应到对方的呼吸声。她遵从感受选择了静默。

“喂,是纯音吗?”——导致对方疑惑的以为自己是否打错了电话。

“我......我是。”

略显紧张的发音。说完,心室仿佛瞬间被接进了一股含糊的电流。

“你......,”其实没想好这一句要说什么,“后来过得怎么样?”

后来......

“挺好的。”

吾义尘顿了顿,才道:“我回国,已经1年了。”

电话之外,突然闯进的一个甜软的童音——“阿音,今天小林老师教我们画了大象,(无奈的叹一口气),可是小林老师说......”

突然,声音被阻断。

步伐节奏极快,弹跳接触地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从模糊至清晰,也跟着一起突然丢失了声源。

小林老师说......,说了什么?

吾义尘平静的问:“是杏儿吗?”

愕然的纯音,捂住电话下端的手越加紧了几分。

有一种被人识穿真相的窘迫感。

偶尔想起来会害怕的事——有一天你知道了我擅作主张生下杏儿。我们的杏儿。你的反应我预估不到,时常把最坏的可能拿出来反复咀嚼。

“严诺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同样是平静的语气。但直觉是,知晓自己原来有一个孩子,情绪复杂的你面对此事件的另一方制造者刻意隐瞒你至今,内心风起云涌的压抑掩饰。

纯音感觉到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变了话题。

“现在,还跳舞吗?”

这边,杏儿心情低落的用双手圈住纯音的小腿,小脑袋重重的抵在中间。

纯音把手轻轻的搭在杏儿的后脑勺,回答道:“跳,教小朋友跳。”

------“阿音,你在跟谁说话?”

“我想见见杏儿。”

……

“你……可不可以带她来见我。”

……

“机票我来安排。”

终是避免不了的。

“不用,杏儿……她喜欢,长火车。”

“好,什么时候过来?”

“我定好了,给你信息。”

“恩。”

“那,我先挂了。”

“等一下,……方才,小林老师说了什么?”

“小林老师,说,她画的大象鼻子不够长,耳朵也不够大…"

03

日子定在五月三十,怕赶上人流高峰,特意避开六一儿童节这天出行。纯音提前跟杏儿幼儿园的小林老师请了一天假。

准备行李,往杏儿的小背包里塞她的小水壶、小遮阳帽、小外套。

“阿音,你不是说,爸爸跟杏儿约好,要等杏儿长大考上大学,我们才可以见面的吗?”

“……爸爸想杏儿了,所以他说可以提前见面。”

“那,以后,爸爸,阿音,还有杏儿,是不是,就能够,一直,在一起?”

倒没想好一个合理又能让她理解且不至于难过的回答。

纯音沉默。杏儿也没有发挥她小脑袋里的好奇心寻根问底。

3岁的杏儿被送进幼儿园之初,小林老师给妈妈纯音的反馈——杏儿乖巧听话,看起来要比同龄小朋友懂事。

正午12点的动车,下午6点抵达。

动车跃入山丘地带,一个隧道接连一个隧道。黑暗,光亮,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风景,又是黑暗,光亮。如此反复。

伴随这明灭间,纯音一时陷入往事,一时放空。

微微转头,就能看到车窗外黑色世界反馈给她的虚幻身影,她已变得不再年轻明丽,他应该也更成熟了些。

“妈妈,难受……”杏儿抓紧纯音的一只手,头微微仰着看她,表情难受。

杏儿只有脆弱难受的时候,才会叫纯音,妈妈。

“杏儿,把嘴张开,然后合上。像妈妈这样。”

动车穿越隧道,气压不稳造成的耳鸣。

纯音让杏儿把小脑袋枕在她的胸口,并让她重复方才她教的动作。

杏儿在她怀里像一条小鱼。

这是一个长隧道。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穿越之后,目的地将近。

广播里传来清浅柔和的女声——“S站马上就要到了,请旅客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提前做好下车准备,谢谢。”

动车疾驰,出了隧道,电话这就响了。一串熟悉的数字,并没有存成人名,显示在屏幕上就足以令人心尖发颤。

他到了。她一路平静,却在接近终点时,乱了节奏。

与吾义尘将近五年没见,远远地,还是一眼就锁定了他所在的方位。月台上除了工作人员,过来接人的人也不少。

他的身型轮廓硬朗了些,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时间将他周身的光芒打上了釉质,溢出不容忽视的格调。

是你在人群中太耀眼,还是你本身在我心里辨识度极高。

杏儿问过好多次的问题——“阿音,杏儿的爸爸是什么样的爸爸?”

“爸爸他……很高,站在人群里会发光。”

动车停稳,吾义尘正好站在纯音跟杏儿车厢出口的位置。这个男人一向精准,恰到好处。记忆中亦是。

大一的春天,君瑶、吾义尘、纯音、严诺,四个人一起去学校附近种满樱花树的公园出游,园内风景优美,樱花树群里人挤人,两个女生停留拍照嬉笑逗闹,和两个男生走散,君瑶打电话给吾义尘,支支吾吾分不清东南西北,描述自己所在的地方——“旁边有一些长着黄色小花的植物,斜后方有一条半圆的拱桥……”。挂了电话,不消一会,他就找过来了,后面跟着严诺。

君瑶看着吾义尘小跑过来的身影,笑眯眯的说,哈,被他找到了。

明明是第一次去的公园,面积极大,地貌复杂,黄色小花到处都是,拱桥至少有十八九个。他的存在就是安全感。

杏儿早已起身趴在车窗口寻找式的张望,爸爸会发光就是凭着妈妈描述的这个印象,也模糊的锁定了目标,痴痴的看他。尔后,那道目光也望了过来,流通之后,杏儿露出细白的牙齿,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笑了。

纯音在行李架上拿好行李,将杏儿的小背包替她背好,抬起头,正对上外面人望过来的目光。对于既熟悉又带点陌生的人,微笑应该是最好的打招呼方式。

纯音牵着杏儿的小手,走出车厢,三人正式的照面在杏儿叫了外面那人一声“义尘叔叔”之后,气氛变得微妙。

纯音最初和杏儿商量了称呼。

“如果杏儿直接叫义尘爸爸的话,义尘可能会有压力。”

他会谈恋爱的,他会在君瑶之后再找一个爱人。生下杏儿是纯音一个人的决定,她不想这个决定对吾义尘造成负担,所以最初也没有告诉远在国外留学的他。

不想变成你的绊脚石。

杏儿没有大吵大闹问为什么,而是——“那杏儿就在心里偷偷叫他爸爸。”

纯音听完之后,偷偷红了眼睛。

义尘叔叔。

吾义尘迈向前的脚步一滞,小人儿看他的眼神并没有疏离感,尔后,目光向上移动,脚步也随之继续上前,伸手取下纯音肩上的背包行李。

他的动作不容拒绝,让本想开口说“这背包不重,我自己来就可以”的纯音硬生生将此句咽了回去。

光芒万丈的人很久以前就有的魅力,不管你怎么拒绝,他都当你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依然兀自帮你的吾义尘,他的魅力。

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交谈,也没有刻意找话题的彼此,一直沉默的走着。纯音牵着杏儿,吾义尘拿着那个与他笔挺的衬衫西裤完全不搭调的黑色双肩包走在一侧。杏儿走在中间,时不时要偷看爸爸一眼。

出站口,站满了人群,黑压压一大片,有人推搡着前进,下面就是长长的阶梯。

在纯音刚要躬下身抱起杏儿之前,吾义尘已经不假思索的单手将杏儿从地上夹起,怀中的小人一直弯着眼睛。女儿像爸爸。细看眉目之间确是极像。

杏儿的手自然而然扶住爸爸的肩膀。她的小手还太短,不足以圈住爸爸的脖子,就像被妈妈抱着的时候,用两只手围住妈妈一样。

吾义尘就这样兀自走了,留下反应慢半拍的纯音,落单到身后的人群里去。

纯音分明看到杏儿凑在吾义尘的耳朵附近说了什么,两人还产生了对话,隔着人群纯音听不到的对话。

下了阶梯,人群疏散,纯音跟紧脚步上前,取下他另一只胳膊上的她的背包,背到自己肩上。每一步都比他短一截,频率比他快,但还是只能落在他身后。

从不敢奢望与你并肩。

出了车站,吾义尘先带她们去吃了饭,特意选了纯音家乡风味的餐厅,偏辣。

杏儿跟纯音坐在一边,吾义尘坐在另一边。

“义尘叔叔,麻烦你,帮我夹一块土豆。”

“还要,一朵蘑菇。”

完全不需要阿音帮忙了。

会看着彼此笑。

桌上的芹菜,只有纯音一个人临幸。

他们,为什么会就这样亲密了?

吃完饭,吾义尘载着她们回家,车开到半路,杏儿已窝在纯音怀里睡的香甜。

这一路吾义尘开的极稳,其实是速度有点慢。

车停进吾义尘家所在的小区车库,因为怕吵醒熟睡的杏儿,纯音准备下车的时候被吾义尘叫停,直到他从驾驶室下来,从她手中轻轻的抱走杏儿,她随后才下的车。

纯音一路走在吾义尘身后,偷偷看他抱着杏儿的背影。

进了电梯,纯音很努力的想找个话题打破两人的沉寂,但始终不知道到底起什么话题好,最终选择了放弃。

到了家门外,吾义尘报出一串数字。

纯音有点愣神,抬头看到门锁是密码的,反应过来他没空余的手,乖乖的向前准备去按,但刚刚确实没仔细听那数字,抬起手又顿在那,紧接着就听到身后的人又报了一遍那数字。

他的房间很干净,空,色调清冷。

吾义尘直接把杏儿抱进自己的房间,放在那张灰色的大床上,拿了薄毯掩过她的肚子。

“杏儿很可爱,像你。”

04

窗外,是城市华丽的夜景。

纯音一个人倚在阳台上,莫名的觉得有点冷。

身后传来他的一声“对不起”,视线处伸过来一杯白水。

想不到五年后的第一次交谈,还是从对不起开始的。

大三怀孕,放弃学业,父母不解,几乎完全背离。

独自抚养杏儿至今,不觉得辛苦。

她自己的选择,不用说对不起。

“你不必抱歉,一切只是意外。”

“为什么不选择告诉我,或者……?”

或者打掉孩子。

“真的,不忍心。”

一条小生命。还是亲人。

“谢谢你,让杏儿活下来。”

“其实,有了她才是我的幸运。”

晚风拂面,发丝轻扬。她的嘴角挂着浅笑。

“要不要留在我身边?”他转过头,眼神认真的看着她。

“嗳?”

“和杏儿一起留下来。”

“你,你不必因为抱歉……”

“不是抱歉。”

那是什么?

“杏儿说她想要爸爸。”

原来如此。

05

突然变得嗜睡,没有精神,在练功房里练舞,坚持不了半小时。加之大姨妈迟迟不来,食欲不佳,空气中有了气味就会想吐。记起那天早上宿醉醒来,身下的痛感,还有躺在身边的吾义尘。心里惴惴不安。

一个人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找离学校很远的医院做检查。医生拿着化验单,上下打量她,语气透着不耐烦——“你怀孕了。”起初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慌张的整晚整晚睡不着。

也会反复将吾义尘出国前留下的电话号码纸条拿出来看,就只是看。

做不了拿掉一个小生命的决定。想起君瑶车祸无辜丢掉性命之后亲人朋友的痛楚,这里面也包括你的。对这个世界充满留念的自己变得更加珍惜每一天,想着或许小生命也在期待着走向这个世界。很多念头交织在一起,最终决定瞒着父母休学,默默生下孩子。

一个人在郊区租了房子,实在需要帮助了才去找的好朋友严诺。

暑假以兼职舞蹈老师的借口,没有回家,父母过来探望,到了学校才知道女儿早已休学,最终通过电话逼问才找到肚子凸起,身体却瘦弱的纯音。

父亲暴怒,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忍着眼泪只字不提。被强行带到医院,在手术室门口哇哇大哭,求父亲同意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6个月,早已有了胎动。

真的不忍心,倒不如让自己死掉。

父亲对她大吼——“不争气!”不理解她的顽固,决然拉着母亲离开,留下她一个人,蹲在手术室门口的墙角虚弱的抽泣。

——“其实,有了她才是我的幸运。”

笨蛋。

06

吾义尘睡在客房。自己的卧室,留给了纯音和杏儿。

他的床上有松树的香味。

——“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纯音晚上做梦梦到了君瑶,她大学室友兼最好的朋友,吾义尘的青梅竹马。

她像一株向日葵,明朗向上。

吾义尘的向日葵。

奄奄一息的向日葵躺在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黄色的小花瓣上血迹斑斑。十几分钟以前她和君瑶才打过照面。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对着纯音说,义尘回来了,我要去接他。

时空又变换到她们说完这段对话的那一刻,纯音紧紧抓住君瑶的手,让她不要出去,但却不能告诉她,她将会遇到一场车祸。只要一讲到车祸,她就失去了声音。无法阻止。

纯音蹲在向日葵旁边悲伤的恸哭,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吾义尘叫唤了一声君瑶,纯音回头就看到眼神空洞身体像是被抽走灵魂的他,站在那一动不动。

梦境紊乱而又无厘头。

画面消失,睁眼,看到旁边有个小人自己在穿衣服。

窗帘的缝隙里藏了一线阳光。

纯音带着杏儿洗漱好走出来,发现吾义尘已准备好了早餐,内容很丰富。

“外面买的。”——回应了她有些吃惊的表情。

吃完早餐,吾义尘开车带她们去了市内的动物园,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园内的小朋友极多,杏儿很开心,一只手牵着纯音,一只手牵着吾义尘。

好多动物没有见过,特别好奇的是大象。

——“小林老师说,她画的大象鼻子不够长,耳朵也不够大…”

人群多的地方,吾义尘就会单手将杏儿抱起来让她看的更清楚。

晚上躺在纯音旁边的杏儿抱着她的脖子,撒娇——“杏儿想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上辈子的小情人,吾义尘已经彻底俘获。

接下来的两天又带杏儿去了游乐园、海洋公园。没见过杏儿这样开心的笑过,两排小牙齿一直露在外面。

这天,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吾义尘把车开进车库遇到了熟人。是个漂亮的妙龄女人,个子很高,身材像模特。仿佛是为了特意堵他一样,甚至知道他的专属车位。

陪着她们的时候有好多个电话过来,吾义尘一个没接,全都默默按掉。

其实纯音心里早已察觉到了什么。

吾义尘把车停好之后让纯音带着杏儿先上楼去,纯音还没走到拐角处就被杏儿拉住了手。

“爸爸会不会被抢走?”

“不会。”

回头隐隐约约视线的余角纯音还是捕捉到那个女人主动伸手抱住吾义尘。下意识的用手捂住杏儿的眼睛,抱起她直接快速隐没在墙角。

“真的不会吗?”

“真的。”

杏儿的爸爸一直是杏儿的,只是义尘一直都不是纯音的。

纯音不知道吾义尘有早起跑步的习惯。

昨晚吾义尘回来以后,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两人再没有对话。

纯音早上醒来后一直睡不着,去厨房找水喝,水喝到一半,看到穿着黑色短袖刚跑完步回来的吾义尘,脸上汗涔涔,背部濡湿。

“帮我倒一杯水。”留下不是请求帮忙语气的句子,转身进屋去洗澡。

纯音把水倒好,放到餐桌上,打开冰箱里看了看,视线中间摆着一些速食,其他地方空空的,把自己照顾的不算好,没有做早餐的材料,纯音咬唇关上冰箱。

“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提议?”

吾义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的餐桌边,正拿起水。

纯音完全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愣住。

他,上身白色衬衫,扣子没有扣全,下身穿着灰色线条笔直的休闲裤。

“留下来的提议。”

纯音轻轻转身,看着他喝水。

“明天回去的票我已经买好了。”

他放下水杯,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能不能留下来?”

“如果是因为杏儿……”

“不完全是因为杏儿。”

07

记不住是多久以前。

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被你吸引。

大二的夏天通过朋友引荐收到一个晚会的独舞邀请,报酬丰厚,但地点偏僻,学校里频频传出郊区有猥琐分子出没,广播里每日都有温馨提示,女生尽量结伴出行。却在君瑶那里得知那天你正好也要去附近办点事情。

舞蹈安排在了晚上九点以后,差点就不想去了。

君瑶说,纯音你要是去的话,他说办完事可以等你一起回来。

忽然有了勇气。

在我出场一个小时前,你就办好了事情,坐在台下,等我出场。

第一次,你也是我的观众。

上过无数次台,不再怯场。

这一次,却怕自己会跳错步伐,动作不够优美。

独舞结束,到后台换好衣服走出来,你轻轻的鼓了鼓掌。

获得肯定,回来的路上心情悠然。

让出租车司机停在靠近女生宿舍的校门口,并坚持送到了宿舍楼下。

从女生宿舍走回男生宿舍大概要花上半个小时。

我踏进宿舍门的时候,听到君瑶对着电话那头的你说,纯音到了。

其实心里清楚,我得到的这些福利,可能都是因为君瑶。

记得当时自己直言不讳的对君瑶说:“你们家义尘真是我的理想型。”

和君瑶就是这种可以把心里的想法通通都说出来,即使是说自己很仰慕你的男朋友之后,对方也不会生气的朋友。

“哈哈,没办法喽,他这辈子已经是我的了。”

“羡慕嫉妒呀~”

“你可以预定他的下辈子。”

“不要,下辈子他也是你的。”

一直带着祝福的心看好你们俩的爱情,并相信自己也可以得到类似的爱情。

吾义尘是君瑶的。

08

纯音打着小灯,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写杏儿的小习惯……

杏儿似乎更喜欢画画,并不爱跳舞。教了她很久下腰的动作,一直做不好。

她不喜欢吃水果,但喜欢喝水。

和你一样不喜欢吃芹菜。

很听话,很少撒娇,但是如果突然撒娇跟你说了什么,就是真的想了。

晚上睡觉前一定不要让她喝太多水,睡着以后,很难叫醒,所以……

夏天喜欢蓬蓬裙,扎辫子。

想到什么写什么,毫无逻辑。写着写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晕在纸上,凸起几块。揉成一团,重写,还是刚才的内容。眼泪止不住,但尽量不落在纸上。

写好了,心像被人剜去一块。

用烟灰缸压住,起身,膝盖上湿淋淋一片,背起自己的行李,还是忍不住打开一点门缝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小人,可爱的,甜甜的精神支柱,她的杏儿。

妈妈走了,妈妈爱你。

妈妈相信爸爸,他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隐约听到了杏儿的哭声,吾义尘醒过来,起床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杏儿眼泪糊了一脸。

“义尘叔叔,妈妈不见了……”

到房间里胡乱给杏儿套了一件衣服,抱着她出门,开车直奔车站去。

正好碰上早高峰,一路上拥堵不断。

心急火燎。

真是个笨女人!

吾义尘的车停在火车站门口的时候,纯音早已离开了S市。

候车室门口有几排长长的队伍,出于安全考虑,吾义尘让杏儿待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找,开门的动作着急,下车迅速,被后面突然蹿上来的三轮车撞了。

腿和胳膊被车上的铁皮刮伤,血把白色的衬衣染红了。

受伤的吾义尘被肇事者拖住,三轮车里有两个乘客倒在路边,司机让他负责任,大声叫嚣,场面混乱不堪,引来了车站巡逻的民警。

吾义尘根本懒得去辩驳,说愿意负全责,但现在有事需要离开,肇事者揪着不放,怕他走了就不回来。

还好,路边有目击者,说明了整个事件过程,火车站安全部本就在极力打压不遵守交通的小三轮,民警最后的处理结果合情合理,将肇事者的小三轮扣押,并要派车送吾义尘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伤口。

车内的杏儿看着外面混乱的场面,还有警察叔叔围着爸爸,吓得哇哇哭起来,爬到前座捡起爸爸遗落在副驾驶的手机,按了牢记于心的妈妈的电话号码。

杏儿一直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通话转为语音信箱。

“妈妈,都怪你……,爸爸,去找你,被车撞了,来了,好多警察……”

09

动车经过一个隧道,又一个隧道。

纯音一直把手机握在手心里。

到了平原区域,手机来了信号,屏幕显示上跳出一条吾义尘的语音消息。

纯音盯着看了好一会才犹豫着点开,听筒贴向耳边,里头传来杏儿的声音,心骤然紧缩到了一起。

车祸?

脑袋里闪现君瑶躺在车祸现场的那一幕,胸腔压抑,再也无法吐出一口气。

下一站跳下车,买了最近一班返回S市的车票又坐了回来。

一路红着眼睛,脑子里回放着最惨烈的画面。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半死。

车又停在了S市,纯音挤过人群冲下车一路奔到出站口,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杏儿和吾义尘到底在哪,忙拨电话过去。站在那儿,隐隐约约听见不知道是来自哪个角落里传来杏儿的声音,叫着妈妈。四处搜寻才定位到杏儿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方向,往后便看到那个身影好好的立在那,心稳稳落下。

还好你没事。

突然间的觉悟,如果这一秒你已不再,后悔和自责都显得侨情万分。

这一次,只要你说让我留下来,我便再也不走。

晚上,吾义尘光着上身坐在床边,纯音给他受伤的胳膊换药换绷带。

往伤口上涂药的人,低着头脸微红。

吾义尘倒是直勾勾的看着她道:“如果要回去的话,至少叫上我跟你一起。”

嗳?

“跟我在一起吧,这句话就当作是我在追求你。”

追求?

某人涂药的手,突然顿住。

吾义尘顺势抓住那只手,继续说道:“我是认真的。”

10

大二下学期,各方面皆优的吾义尘拿到了学校公派出国留学的名额,全校只有两个,他是其中之一。

即使面临跨国恋的考验,君瑶对于他出国也是抱着完全鼓励的态度。

忍受了半年的思念,圣诞节学校放假半个月,吾义尘终于有了回国的机会,为了制造惊喜,下了飞机才通知君瑶他回国了。

君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准备一场演出,半个小时以后就要上台,但却非常想去机场接刚回国的吾义尘,打电话让纯音过来帮她救场。

想见恋人的心太过迫切,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疏忽了一旁飞驰而来的大货车。

纯音还没来得及上台,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狂奔而去就看见满身是血的君瑶,蜷缩着身体躺

在马路中间,没了灵气。

吾义尘随后赶到,看见那个一动不动的尸体,心被挖空。没有眼泪,面目呆滞,整晚整晚无法入眠,一直到君瑶的葬礼结束。那天送完君瑶最后一程,本来应该回家的两人没有回去,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酒馆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酒精灼胃,但失去挚爱的人感觉不到,失去挚友的人亦是。意识模糊间,甚至有点相信,或许酒醒后,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

向日葵不会死。怎么可能死。

伤心欲绝的吾义尘错把纯音当作君瑶,便有了那晚的意外。

都是意外。

“你们家义尘真是我的理想型。”

“哈哈,没办法喽,他这辈子已经是我的了。”

“羡慕嫉妒呀~”

“下辈子请先遇见他。”

“哈哈,下辈子他也是你的。”

“说不准呐,不能那么贪心,如果是你,他肯定也会幸福的。”

11

已经好多天没去工作的吾义尘,又继续休了年假。陪纯音回家,见她爸妈。

目的是请罪还有请求他们让纯音跟他在一起。

带着十足的诚意。

杏儿被留在了S市,由吾义尘的爸妈帮忙照顾着。

更紧张的是纯音,犹记得那日在医院手术室,父亲恨铁不成钢的一句“不争气”。无数个夜晚,梦见父亲暴怒的样子说出这三个字决然离开的背影,深深的自责溢满进心里,睁着眼直到天亮。

吾义尘之所以看起来比较淡定,是因为他打心底觉得,不管见了纯音爸妈,被打或者被骂甚至直接扫地出门,这一切他本该全部承受。

这个女人失去的东西,他要一件一件替她找回来。五年的青春、亲情还有成为舞蹈家的梦想。

母亲并没有狠心的和纯音断了联络,会背着父亲偶尔接济她。但心中也有气。

纯音提前跟母亲发信息说了要跟吾义尘回家的事情,并没有收到回复。

吾义尘的意思是,请罪需主动。

吾义尘敲门以后,是母亲开的门,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头都没有抬一下。纯音站在吾义尘身体的斜后方,小心翼翼的关注着父亲的表情。

前面的人突然一只膝盖着地,紧接着另一只也随后着了地。

从来都是要仰望的他,突然在纯音面前矮了一截。

“叔叔,阿姨,我是来请罪的……纯音失去的五年,我愿意用余生来偿还,丢掉的学业,我会想办法替她做更好的安排,请求您不要再生气,请求您让她跟我结婚……”

结婚?

最先打动的人,其实是身后的人,清晰的听见他说的每字每句。

“你早干嘛去了。”

父亲起身,带着震怒,一巴掌挥到他脸上。疼在她心间。

“别指望我会原谅,休想!滚出去!”

眼见一只脚就要踢过来,纯音扑过去,挡在吾义尘身前,后背吃痛,咬牙忍着,两人倒向一边。吾义尘用身体枕住纯音,手捧住她忍痛皱起来的脸。

另一边,母亲连忙拉住父亲。

陷入僵局,父亲无奈甩手,失望地又是丢下一句“不争气”,进了书房。

其实最初舍不得打掉杏儿的念头,也有爸爸很早以前根植在女儿心中的善念。

纯音还只有十岁的时候,父亲在家附近的马路边,捡回来一直瘦瘦小小的流浪猫,会细心的给它洗澡,买猫粮喂养它,像关心家人一样害怕它会生病,时间久了让纯音觉得这只小动物就是家人,后来有天不慎走失,父亲也是寻找各种方法想把它找回来。

是爸爸你用言行告诉我要珍惜小生命。

何况,她是纯音的骨肉,她是爸爸的孙女。

她是亲人。

堆积了五年的怒气,哪是一瞬间就能消的。

父亲的气还是那么大,家里自然是住不了的,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落脚,吾义尘只订了一间房,而且还是夫妻房……

到了房间,吾义尘脱下身上的衬衣,递给纯音,让她到洗手间反穿着,方便他瞧一瞧她背上有没有伤,纯音当然下意识的就拒绝了。

吾义尘皱眉:“难道你想让我帮你脱衣服……”

纯音父亲那一脚的力量,吾义尘被纯音隔在身后也感觉到了那力量不轻。

按照他说的那样换好衣服,纯音走出来的时候有点慢吞吞,表情不太自然,见吾义尘坐在床边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迟疑了一下,纯音倒也不想扭捏,走过去背过身坐到他跟前。

白皙的背上有小面积的红肿。

吾义尘看着她,双臂慢慢地,将她圈进怀里;然后,一点一点加深了力道。

“你怎么这么傻。”

12

“如果你觉得结婚有些突然,我们可以先从谈恋爱开始。”

吾义尘如是说。

回到S市,吾义尘找朋友寻了一些关系,将纯音引荐到S市有名的舞蹈团里,当然纯音能够成功进入,吾义尘的面子是一方面,自己努力也是一方面。

纯音喜欢跳舞,能够进入可以去参加国际舞蹈大赛的团里,除了开心真的哪有时间想到底走后门到底好不好这种事。

能力有限的话,把时间花在努力上比较有意义。

吾义尘和杏儿都在身边,人生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满足,做事情干劲十足,进团的时候就定下目标,一年以后可以跳独舞。

但一年以后,比预期拿到的结果还要好,自己独立创作了一支现代舞——“默”,代表团里参加国际现代舞比赛,拿到三等奖。完全已经足够了。

纯音把这个好消息发短信告诉了母亲,照样没有收到回复。

但,隔了一段时间,便收到母亲寄过来的户口本。

避免夜长梦多,吾义尘当下就带着纯音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她失去的东西,他说好要一件一件帮她找回来。

他的存在就是安全感。

杏儿,吾杏儿。

吾幸。

13

某天,纯音在客厅的空地上压腿,杏儿突然走过来,小手里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爸爸让我给你这个。”

分明是个戒指盒,纯音没接。

“爸爸说,要是妈妈不要这个的话,暑假的时候就不带我去迪士尼乐园玩了。”

小人儿叹了一口气:“你看着办吧~”

嗳?竟然威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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